梅雨季的潮气洇透了窗台,瞿燕数着晾衣绳上坠落的水珠。母亲第三次推开房门时,她正用橡皮擦反复涂抹草稿纸上的"LYZ",纸面已经磨出毛边。
"燕燕,奶奶的火车下午就到。"母亲的声音带着讨好,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门框上的刻痕。那是去年李子言来补课时留下的身高标记,铅笔印在米色木纹上弯成月牙状。
高铁站广播声刺破雨幕时,奶奶的碎花布包袱正往下滴水。瞿燕伸手要接,老人却将包袱护在怀里:"里头有你爱吃的梅干菜酥饼,淋湿就糟蹋了。"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孙女手腕上未愈的掐痕,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紧她的袖口:"瘦得脱相了。"
老式樟木箱在客房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影子。瞿燕叠着奶奶带来的棉布睡衣,薄荷脑丸的气味混着樟脑香,恍惚回到十岁那年的暑假。那时她高烧不退,奶奶整夜用艾草水给她擦身,纱帐外飞蛾扑棱棱撞着台灯。
"尝尝这个。"奶奶端来的青瓷碗盛着酒酿圆子,汤匙柄还刻着"燕"字。瞿燕含住滚烫的糯米团,忽然想起李子言第一次来家里补课,偷吃她碗里的桂花糖藕被烫得直吐舌头。
雨丝斜打进飘窗,奶奶的银镯子碰着碗沿叮当作响:"你五岁那年在晒谷场追麻雀,摔进泥坑里哭得震天响......"瞿燕的眼泪突然砸进汤碗,惊得老人手一抖。二十年前的旧事从皱纹里汩汩淌出,化作温热的羊绒毯裹住她千疮百孔的灵魂。
校史馆的香樟树在雨后疯长,瞿燕蹲在树根处埋药盒时,发现树皮上多出个"言"字。新鲜的刻痕还渗着树脂,像极了李子言总爱在课桌上划拉的连笔签名。她仓皇后退,球鞋碾碎满地樟树花,苦涩的香气漫过脚踝。
"瞿燕同学?"陆辞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怀表链在晨光里晃成一道金线,"这周的咨询记录......"话音未落,树影里突然传来清脆的"咔嗒"声——是李子言转笔时惯用的节奏。
诊疗室的沙漏颠倒第七次时,瞿燕终于说出那个大雪天。急救车顶灯在温婉兮瞳孔里折射出诡谲的紫,李子言的球鞋底还粘着香樟树枝。"不是你的错。"陆辞的钢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住,墨迹洇成蝴蝶的形状。
李子言母亲出现时,瞿燕正盯着咖啡厅玻璃上的雨痕发呆。女人无名指上的婚戒换成黑玛瑙,却仍保留着捋鬓发的旧习——这个动作让李子言的虎牙在记忆里闪了闪。"他初三那年上学天天带两把伞,淋着雨跑回家非说自己没带伞上学。"瓷勺碰着杯壁的轻响中,瞿燕看清女人眼尾的痣,和李子言眼睑下的小疤位置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