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袍老者手一扬,纷纷扬扬的契书拓本落在青山宗山门前。
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还落了宗主契印。青山宗向千金阁借十万灵石,连本带利要还二十万灵石,半年内偿清。
落契日期是四个月前。
洛云语截住一张,耳边嗡嗡响。
先前段卓借着疏通关系的名头,已经借了不少,隔三差五便有人上门要债,害得百里竹一直在外为宗门奔波。
云青岫神魂归位后,填了不少窟窿。眼见青山宗日子要好起来了,竟又多了一笔还不起的债!
朱袍老者冷冷一笑:“契印已落,你青山宗不认也得认!”
元婴威压碾下,与护宗大阵相撞,激起层层震荡,山门内的弟子东倒西歪。
“飕飕”破空之音传来,眼前却空无一物。
洛云语正惊疑不时,一只手伸出,截住一根悬在她眼前的银丝。
她惊道:“傀儡丝!秀秀,你别碰到……”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云青岫从她身旁掠出,踏着纤细如发的丝线,眨眼间踏上仙舟。
朱袍老者骇然:“这不可能,你碰了我的丝,怎会无事!”
云青岫持剑翩然而来,在十余位修士的围攻下游刃有余,灵力汇入剑柄,专往他们的关节敲。
没一会,满船修士灵力滞涩运转不灵,横七竖八倒地。
老者不信邪,反手又射出几道傀儡丝,被云青岫一把攥住猛拽。他像被放飞的纸鸢,在空中光速旋转几圈,又轰地砸进地面。
“你……你竟敢!”他吐出满口血沫,刚爬起来,后背一沉,又被踩回地上。
云青岫道德感不高,殴打老人家时得心应手。
“傀儡丝上附着了你的神识,神识太弱,对我自然无效。”
论神识强大,仙洲无人与她匹敌,那傀儡丝连挠痒都不够格。
剑锋穿过一张契书,停在老者额心前。
日光晃眼,剑刃折射的银芒更是刺目。云青岫温和道:“阁主仔细看看,是几时借的?”
老者忍辱道:“四个月前。”
“几时还呢?”
“……半年内。”
“原来识字呢。”云青岫微微一笑,“该还的,青山宗分文不少。但有人想提前打劫,那可不行。”
云青岫撤剑移开脚,若老者多看一眼,便会发现她的剑上无灵力流转。
打了一场,灵力已经耗光了。
云青岫飘然离去,还赠了一句:“慢走,不送。”
仙舟登时跑没影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刚落地,灵力源源不断渡过来。云青岫回头见裴宥川,顺手摸了把他的头,“乖。”
裴宥川底下头颅,送到她手边,“师尊可有受伤?”
云青岫摸完头,手痒起来,又捏了捏他的脸:“没事,那阁主不擅长正面迎战。”
弟子们呼啦啦围来,七嘴八舌夸赞着。宣黛更是搂住她的腰,一个劲喊着“小师叔”,打断了师徒叙话。
等弟子们闹腾完,洛云语才拉着云青岫,从头到尾打量后,难得板起脸:“太莽撞了,怎么能用手去接来路不明的东西。秀秀,你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受伤了师姐会心疼。”
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
云青岫笑起来:“好,听师姐的。”
洛云语轻叹:“虽说赶走了这群逼债的,但欠下这样多,是怎么也还不清的。”她注视着弟子们,又看向云青岫,“我稍后就把弟子们的名字从宗门玉碟中除去,你和师弟也是,都不要留在这了。”
“我留在这就好,到时他们再来要债,大不了将青山宗收去。”
弟子们都红了眼眶,倔强摇头。
宣黛扑进洛云语怀里,哭道:“不要,我哪也不去,就跟着师尊……”
哭声逐渐连成一片。
裴宥川站在云青岫身侧,抱着手臂挑眉观赏,众人忙着难过,也无人注意到他的格格不入。
“五十万灵石罢了,也不算多。”云青岫从容道,“同为青山宗的人,怎么能让师姐独自一人?”
洛云语搂着一个,另一只手轮流给赵文镜和李闻鹤擦眼泪,哭笑不得:“五十万还不多吗?”
“扑棱棱——”
一只雪白灵雀盘旋几圈,优雅停在洛云语肩头,啾啾啼鸣。
哭声一止,弟子们都好奇望向它。
灵雀脚腕有圈银环,上刻阴阳图,环上缀了枚乾坤戒。云青岫认出这是天机阁豢养的,又想起洛云语曾说过她有位旧相识,是天机阁阁主之徒。
洛云语怔了许久,才取下乾坤戒。
里头只有两样东西,一张仙洲各大钱庄通用的钱票,一张纸笺。
钱票能取出五十万灵石,纸笺上只有寥寥数语。
“闲时起卦,观卦象知你宗门有难,一点好意,勿拒。”
弟子们识趣地退开了,山门前只剩洛云语和云青岫。
洛云语拿着两张轻飘飘的纸,只觉得重若千斤。叹气道:“他还是算得那么准。”
云青岫无意窥探他人过往,只道:“师姐不想收。”
洛云语沉默一会,道:“这份人情太重,欠下了还不清。但不收……”她转身回望老旧山门,“他们怎么办呢?”
“那就不要。”云青岫莞尔笑道,“旁人给的,没有自己赚回来的踏实。”
她伸手一拍,灵雀带着乾坤戒扑棱棱飞远。
“青山宗的事,无需外人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