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枯叶一层层从树干上褪去,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黄色的道路。
唐一意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将获得的药草一一摆出来,清点一路的收获。
“不知不觉间,出门游历已半年有余。”
“已经半年了吗?”柳云关感慨。
他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模糊了。
唐一意摩挲着简制的地图,发现它已经卷边了,口中只道:“是时候踏上归路了。”
“这就结束了?”柳云关撇嘴。
“不然呢,你这记忆还要不要了?”
潘扬近来不见踪影,只有偶尔的飞鹰传信,言说无度门内有汹涌之事,吴宗恐是招架不住。
长老会业已发觉柳云关失踪,他若是再不回去,那头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他真的能顺利恢复记忆吗?
看着唐一意一副忧心忡忡之态,柳云关的眉头不自觉也皱了起来。
“你也不想回去吗?”他问道。
“啊?”为何会如此问道。
柳云关用食指围着自己的脸转了一圈,“你皱得像苦瓜一样。”
“有吗?”唐一意揉着脸。
“要是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
“那怎么行?”唐一意把草药收回包袱里,“肯定是要回去的。”
“无度门这么重要?”
唐一意重重地点头,“嗯,它是你的心血,是我的第二个家。”
“好吧。”
柳云关泄了气,其实他不想回去,但如果阿意想,那也行。
他努力打起精神,说道:“按照之前的路线,下一站是京都?”
“正是。”
柳云关站起身,顺手拿过唐一意的包袱挎在肩上,朝前路昂着下巴,“走吧。”
两人坐过的地方堆起了新的黄叶。
此番回京都,仍有其他事物需要收集。
草药已备齐,但仍需特制的炉具,按照地图上的标注,燃青炉位于皇家宫殿,唐一意为此感到有些无措。
皇宫与爷爷遭罪有关,她迫切需要真相,可柳云关曾与她说过,天底下最勾心斗角之处在于朝堂和后宫,不愿让无度门卷入朝廷纷争之中。
如今她为了一鼎炉,或者说是为了一个真相,哪怕是违背柳云关的初衷,也要踏入皇宫吗?
她知道朝廷三番四次派人前往无度门谋求合作,让无度门打着中立旗号监测民情,维护皇朝的统治,奈何柳云关不愿被收束,屡屡拒绝。
若需进宫,借着合作的名义定是畅通无阻。
“柳大哥。”
“怎么了?”柳云关回头。
失忆之后他的眼神倒是日渐一日的清澈,过去的深邃现已不见踪影。
唐一意知道,眼下无论同他说什么,他都会举双手双脚同意。
可她不想趁人之危。
万一他真恢复记忆,看到无度门沦为朝廷的附庸,一定会怨她。
“怎么了?”柳云关见她出神,重复了一遍。
“叶子。”唐一意往前走两步,踮起脚来,抬起左手往他头顶伸去。
柳云关不知发生何事,但顺从地低头。
唐一意将插在他发髻上的枯叶取下,有些惊讶,“你怎会……长了白发?”
拿开枯叶之时,她看到了他头顶零星斑白的发根。
“嗯?”柳云关摸摸自己的头,“出来一趟我竟然老了?”
他说着说着又演起来,背佝偻着,做出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来,眯着眼四处摸索,脚下步子凌乱,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
逗得唐一意哈哈大笑。
“白头发嘛,最后都会长的。”
“是,都会长的。”唐一意抿着嘴。
近几日风大,把树干吹得光净,周遭一切因此显得格外萧瑟。
赶了一天的路,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柳云关不自觉抱住了双臂。
“冷?”唐一意问。
柳云关只是点点头。
“再走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京都了。”
他相信唐一意的判断,因为在光秃秃的树丛里,已经偶尔能看到人影了。
再往前走一会儿,平整的地面上突然多了好多小山包,走得越近,还能闻到烧焦的味道,看到燃着的香火发出微弱的光来。
“前面有人。”唐一意轻声说道。
柳云关会意,慢慢躲到她身后来。
感受到脚底泥巴带来的重量,唐一意俯身摸了一把地上的泥。
“新泥,还湿润着,但没下雨。”
两人和小山包保持着距离。
“没下雨?那怎么会有泥巴?”柳云关环顾四周,周围亦无水源。
唐一意搓了搓手里的泥块,回道:“挖出来的。”
地底下的泥常年湿润。
挖出来的泥,莫名凸出来的土块,还有香火气……
“前面的是坟墓!”柳云关脱口而出,随后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唐一意扭头看着他,语气镇静,“而且是新坟。”
“要不我们换条路?打扰人家安眠怪不礼貌的。”
柳云关忍不住颤抖起来。
“又怕了?”
激将法早被用烂了,柳云关不吃这套,“说实话,还真怕。”
别说眼下已经日落了,即便是大太阳照耀,他也不敢走过去。
“那你自己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