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翰阳在山中居住约十年,每一年山中的秋景无甚区别。
将小黄犬带回家中之后,他每日依旧是上树摘果子,摘了果子又要赶在果子腐烂前跑到镇上都卖出去。
闲暇时间他在木屋中翻出了去年剩下的布匹,拿起针线为它扎了一个歇息的垫子。
天气就要凉了,人要睡在褥子上,狗也不能着凉了。
那黄犬被带回茫山的几天内还十分怯生,整日整夜窝在竹筐里,偶尔饿了便探出个头来吃点季翰阳留给它的食物,接着又蜷缩回去。
“为何不出来走走呢?”季翰阳自言自语道。
不管是人也好,牲畜也罢,都不该长久地窝在原地不动。
他担心黄犬出了什么问题,一日清晨终于用几层布料裹着手,伸进竹筐中将小黄犬提了出来。
黄犬本就保持着警惕,每日睡得迷迷糊糊,此刻被季翰阳一拎,当即便彻底苏醒过来。
大眼睛和小眼睛对上了。
“为何这般无精打采的?”
他将黄犬置于地上,观察起来。
黄犬双腿落地之后毫不犹豫地往竹筐爬回,可它的步履是缓慢的,小小的身子不停在抖动着,这不是正常的状态。
季翰阳虽说有十年不曾为人治病,可在太医署中积累的学识尚在,此刻自然是看出了小黄犬的异样。
他先前还以为它只是怯生故不愿出来,未曾想竟是身有不适。
木屋外的秋风一阵一阵吹着,钻进屋中凉飕飕的。
季翰阳拿来狗垫子,抬手塞进了竹筐中,接着起身出了门。
那日他在山间翻找了一日,总算是将治疗犬伤的药草都采齐了。
他从前只为人看病,可黄犬毕竟不是人,季翰阳为它设计的治疗方子起效很慢,只能一点点尝试。
好在黄犬通晓人意,即便是嗅出了季翰阳为他准备的食物中有异味,依旧一滴不剩的吃光了。
立冬那日,黄犬总算是第一次主动爬出了竹筐。
季翰阳看到此景时,心中涌现了久违的成就感,眼眶竟有些温热起来。
自打被逐出皇宫和家族以来,他还以为自己唯一的价值便是摘点果子了,今日一看,并非如此。
黄犬的尾巴兴冲冲地摇着,它一步步靠近季翰阳,接着用湿润的舌头舔起他的裤脚来。
“身子好了是吧?”季翰阳蹲下身来,“住我这儿可不能白吃白喝,你要看家的。”
黄犬汪汪了两声。
“乖。”他揉了揉黄犬的头,“先给你取个名字。”
取什么名好呢?季翰阳犯了愁。
他用目光在狭窄的屋中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装满豆子的簸箕上。
“那豆子是黄色的,你也是黄色的,不如便唤你豆子吧。”
黄犬抬起双爪,扒拉着季翰阳的双腿,又汪汪叫唤了两声。
从此,豆子便成了木屋中新的一员。
“季爷爷说的是这家酒肆吗?”柳云关往酒肆里头指了指。
午间下山前听季翰阳的描述,镇上只有这一家是符合的。
“去看看。”唐一意带头往里走了去。
管它是不是,反正她眼下只想赶紧找个能坐的地方歇会儿。
柳云关颠了颠背上空荡荡的空竹筐后脚也进了门。
“二位吃些什么?”小二跑上跟前来。
“当下时令菜来两个荤的,一个素的。”
两人累得不行,连看点菜册子的力气都没有,干脆将上菜的权力交给了小二。
昨夜唐一意三人在茫山上长谈,季翰阳论及山中繁多的果实又高兴又惋惜,他的精力不胜往年,不再如从前一般能挑着果子下山售卖。
唐一意饮了点小酒正有些激动,闻言当即开口要替季翰阳卖果子。
打了包票之事不可不做,更何况对面还是无比优待自己的季爷爷。
翌日她只能起了个大早,拽着柳云关一同摘起了果子。
茫山的果子真的多啊,她先前上山时随手便能摘到,可季翰阳跟她说长于低处的果子品质不佳。
没办法,她只能运转轻功上树,在树梢头摘了一个又一个果实,而后再回到地面上将果实摆放好。
若不是担心这些石榴柿子摔在地上坏了,她真想直接从树顶上抛下来。
树底下的柳云关亦不好受,他拿着季翰阳伐的竹竿子,一个劲儿地昂着头摘果,果子是没摘到几个的,头是酸得要断的。
“如今还觉得山中的生活舒适吗?”唐一意斜倚着竹筐,问柳云关道。
他也没想到干点活如此费力,美丽景色的岁月静好背后竟是摘果子摘得腰酸背痛。
“这么看来季爷爷还挺厉害的。”
生活在山中并非完全离开了银子,单靠手工可制不来所有的起居之物,想来季翰阳初到时真是“白手起家”,先用山中已有的换了银子,其次方可换取生存之材。
不容易,当真是不容易。
“行了,已是日中,我们该下山了。”唐一意拍拍屁股起身。
下山还有好长一段路,再晚一些市集便要散了。
柳云关蹲下身来,勉强背起竹筐,又找了根粗壮的树枝做拐杖,缓缓往山下走去。
不知今日是不是过于疲倦了些,途中他有一阵子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山路,混乱之中被道上伸出的藤曼牵住了脚,踉跄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