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离北都六百多公里。路遂川在Z开头的火车上坐得屁股生疼,才终于在日落前晃荡到了站。
闷热地下过雨,天地闭合成一口高压锅,几乎忘了已经立过秋。
路遂川照着群里通知的地址倒了几趟地铁,又给那个助理王倩发了好几次消息,才终于走到了定位上的重合点。
王倩给他打了个电话。
路遂川:“我这显示已经到达目的地,为什么没看到你说的房车呀?这是一条大马路。”
王倩:“完了!你也走到上边去了……没事的路老师,你等等我去接你。”
王倩是打车来接的。从这个看起来过分开朗又过分有礼貌的小姑娘嘴里,路遂川知道这会儿正在试拍达哥的戏,搭第一幕的场地。
“不是说明天来试镜嘛……可能今晚得麻烦路老师自己安排住宿,或者我帮路老师安排,但是可能得报备一下……”
“达哥?”
王倩两手扣着斜挎包的包带,“对呀对呀,就是周旭达老师,路老师应该和他很熟?”
一点也不熟。路遂川心想。但是听起来是个演员,好像大家对他还挺客气,路遂川只好敷衍地嗯了两声。
“那个,你别叫我老师了,叫我路川就行。”
“哦哦好,路川……老师。”
路川老师呛了一口。
出租车一个急刹。
“前面两步路,你们自己走过去哈。”
路遂川着实开了眼界,明明上边还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马路,不知道怎么绕了一个圈,就变成了一片依山而建的层层叠叠的楼房,狭窄的街道蜿蜒曲折,石阶错落有致。
路遂川跟着王倩往小路深处走。还是太热了,闷得人身上黏黏的。
原来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不是骗人的,不知道又上上下下走了几段,前面突然又变得开阔起来,是一栋老式居民楼。外墙斑驳,窗户上挂着晾晒的衣服随风摇摆。楼下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贩,热气腾腾的小面、麻辣烫、烤串,空气中弥漫着辣椒和花椒的香气。
那辆所谓的房车停在一个盖了黑网的棚子旁,王倩颠颠跑过去和人说了些什么,几个人就从车上走下来。
噢,是他。
路遂川认得了,脱口叫了一声:“大师兄。”
达哥哈哈大笑。“噢,你还记得我呢呀?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
完了,上次自己撞见他和那个女主举止亲密,不会因为这事要来灭口吧?还是我演得不好耽误了女主的镜头,他来替女朋友复仇?
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周旭达已经自顾自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语调轻松地问道:“怎么样,来重山还适应吗?重山和北都不太一样吧。”
那可太不同了。路遂川苦笑了两声。北都的路可不像重山这么难走,七沟八道,上蹿下跳,让他这样的外地人顶着大太阳走了半天又绕回原路。重山本地人说话听着也没有北都爽利,温柔得拉了丝,一口气说老长,语调都往天上飞。
周旭达哈哈大笑:“还真是,你才刚来就发现了。其实我也是重山人呢。”
达哥有点自来熟,说话揽着人,气息时有时无地扑到脸上。
“上次和你合作,我觉得你人不错,就跟导演推荐了。噢,姜导,来来。姜导和我是老朋友了。”
说是合作属实是抬举了。如果没有对手戏的群众演员也能叫合作,那春晚歌舞表演的那些幼儿园小孩都可以说自己小时候跟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合作过了。
但他这么说显然是故意的,让大家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没来头的无名小卒,是达哥“合作”并“推荐”的演员。
人间自有温情在啊!路遂川热切地回搂了一下对方的腰。一个人摸爬滚打这几年受尽白眼,竟然还有点感动,有个同龄人前辈愿意帮衬下自己,事业还怕上不去?
听说路遂川没住的地方,达哥大手一挥,让助理在自己下榻的酒店又订了一间。“今天也没什么事,你和我一块回去吧,我助理来接,开车就十几分钟。”
不是特别豪华奢侈的五星级酒店,但也算舒服了。达哥一路聊着可有可无的家常,助理取上房卡,把路遂川送回房间。
正侧躺着思考明天的工作,敲门声又响起来。
“噢,达哥,你来啦。快进来,”周旭达看上去刚洗了澡,穿着一件宽松的薄衬衫和休闲短裤,非常……不见外,路遂川愣了一下,“有什么事吗达哥。”
周旭达闪身进了屋,十分自然地帮路遂川把鬓角塞到耳朵后边。
“你,真不明白?”
狐狸一样弯弯的笑眼里射出两道亮光来,照得路遂川打了个激灵。
“达哥,那个……你是喜欢我吗?”
OK,fine,大家都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了,对于取向要保持开放发展的眼光,但路川还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啊哦。”退完发觉不妥,这一步不会把自己的演艺生涯也断送了吧?
周旭达看起来并不恼怒,只是挠挠眼皮,露出那个亲和力十足的微笑,“喜欢?嗯,喜欢呀,不然我推荐你来做什么。我找你还真不容易呢,就见过一次,问谁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路遂川咽着口水。“那个……哥,我们公司规定不能谈恋爱的。”
这下周旭达笑得开怀。“谈恋爱?我也没说这事呀,嗐,你怎么这么老土。这个剧顶天就拍两个月,之后你想再见到我也难了呀。”
“……我,我……” 热天里下着雨,路遂川在裤兜里捏出一手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