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棣年长了一张文艺范的脸,眉眼,气质无一处不彰显着艺术感,复古的棕色马甲包裹着劲瘦的腰身,西裤笔挺,大多数时候那张脸都是波澜不惊。
此刻他看着韩煦,微微地弯了下眼睛,“好久不见。”
还是那么的和善,和曾经没有半分改变,但只有韩煦知道,那张谦谦君子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副阴险无耻的嘴脸。
韩煦迈步走近,哂然一笑,颀长身体向前一倾,给了他一个兄弟间的拥抱,“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你信儿。”
“……不久前。”秦棣年淡笑道。
对于韩煦突然的态度,秦棣年的心理素质好到让人忍不住拍手称赞。
六年,很多事情已更改,无论两人多言笑晏晏,彼此都知道,那只不过是因为最后岌岌可危的体面。
当初韩煦被扭送美国,没过两年秦棣年远赴英国,曾经两人是关系熟络的好友,两家也是政商联合利益固化,要说友情有多深也不见得,总之算是圈子里最相熟的。
秦棣年性格平和,看着好相处,却最是让人琢磨不透,他为人处世不显山露水,比起韩煦低调很多。曾有人说秦棣年这种人适合穿越到古代搞权谋,因为他城府太深了。
他的精明之处就在于善于伪装自己,把不为人知的目的性都隐藏在他与世无争的外表里。他从来都没有争抢过,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曾一度让韩煦认为他视金钱如粪土,名利如浮云。
毕竟因为富庶的家庭韩煦也曾大手挥霍,几千万的消费眼也不眨,耽于钱权享乐,而秦棣年从不沉迷权势金钱所带来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人淡如菊到完全不像个官二代。
当初一起玩的朋友们没有人能看透他,包括韩煦,直到……
这天晚上韩家宴客,韩父韩母都亲切地和秦棣年交谈,都是长袖善舞的人,再简单无趣的话题硬是能说出趣味来,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好不热络,
韩煦默默地用着餐,面色平淡,偶尔垂眸时眼底危险的情绪被无形外力拉扯着往外拽。
说话间隙,秦棣年不动声色地望向他,“我曾听说你出过车祸,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你,是不是很严重,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以后还是要注意点。”
韩煦喝了口酒,高脚杯搁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抬眸看向他,“好久之前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人天生命硬,阎王爷不收,说实在的可惜极了。”
“大概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像是感慨,又像是嘲讽。
韩煦扯唇一笑,“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文绉绉了,你们搞科研的难不成还信这一套?”
“不知道,随口说说,让你不高兴的话当我没说过。”
韩煦道:“怎么会,朋友之间开开玩笑挺好的,不然就真的见外了。”
听着这话,秦棣年将食物送进口中,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韩父在一边重重地哼了一声,“还命硬,你自己遭的罪不记得,小年也是关心你,那几年折腾成了什么德性,还以为你命大呢,不吃教训不长记性,成天惦记着……”
“好了老韩,客人在呢。”韩母眼见他语气加重,连忙出声阻止,转而对着秦棣年温和笑道:“来,小年,多吃菜,别跟伯父伯母客气。”
秦棣年彬彬有礼,又和韩书喆谈论了一会儿商业上的事情。
“你们慢用,我出去透透气。”椅子被拉开的声音,韩煦走了出去。
“这个混小子……”韩父皱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里。
秦棣年面色无波地吃着菜,“阿煦还是以前的脾性,挺好的。”
韩家庭院内灯光通明,扑面而来的风吹得树影摇晃,进入耳朵里沙沙作响。韩煦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声,一直到机械女声响起,没有人接听。
给肖湘发的信息她也没回,韩煦感觉心里的伤口裂得很深很深,一直压抑的情绪冲向头顶,他垂下眼握紧手机。
这段时间他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在肖湘面前发疯,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无论他怎么自欺欺人,装得多么无害,肖湘都是一个劲地把他推开。
韩煦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时而奉献型爱她爱得不图回报,时而怨艾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走进她心里,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只看着自己。
无数次他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柔情,只知付出不知索取。一个狠厉,想杀光她身边所有的人,把自己拴在她身边,最好是用狗链,他会跪在她面前乞求她给一点点爱。
韩煦气息不稳,松了松领带,眼眶里红血丝蔓延。
一个人影由远而近,在明亮的背景里显得是那么的诗情画意,唇角的弧度也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看不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依旧保持着那股文艺范,皮鞋踩在地面,脚步声有条不紊,雍容的高干子弟,冷静自持是他的秉性,杀人诛心更是他的本领。
秦棣年手指夹着烟,慢慢放在唇间一吸,溢出丝丝烟气。
韩煦眯了眯眼睛,他记得秦棣年以前不抽烟,说香烟和酒精麻痹大脑令人上瘾,他一向活得清醒,不允许让自己沉溺在任何事物里。
对一样东西成瘾很容易,但戒掉就要困难几倍,秦棣年不是那种会把精力花费在这些无用事情上面的人。
而如今看他娴熟地吸烟,原来他也会打破自己的原则性。
“来一根。”秦棣年抖出一支烟给他,韩煦没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又自然地收回。
“韩煦,咱们认识十多年了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掩饰对他人的敌意,明晃晃地把仇视刻在眼睛里。”秦棣年弹了下烟灰,轻声低笑。
韩煦冷嘲着看他,“论装模作样我自然是比不上你,只不过你看着我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是不是失望无比?”
“咱们果然是兄弟,我心里怎么想的还真的瞒不过你。”秦棣年回答的声音满不在意,“我以为你会自杀成功或者被关进精神病院,总不该这么四肢健全地出现在我面前,特意让我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真是不痛快。”
“那怎么办?”韩煦歪了下脑袋,带了些置身事外的姿态,“好兄弟就应该互相理解互相伤害,必要的时候插兄弟一刀才不枉费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
对于他的意有所指冷嘲热讽,秦棣年半点不悦都没有,他笑意优柔,轻轻吐出烟雾,面孔变模糊,“看来咱们是要兄弟反目了,好遗憾。”
嘴上这么说,表情可没有半点惋惜,韩煦的笑也透出一股冷意,“你真是惺惺作态得令人恶心。”
“你对我这么大的恨意不过是因为我抢了你喜欢的人,可说到底,她也不属于你,更何况你们已经分手了,分手后她和谁在一起那就跟你没半点关系。你现在对我恼羞成怒,是不是不太道义,毕竟我可是哄得你前女友很开心,差一点就要哄到床上去。”
“混蛋,”韩煦一把揪住秦棣年的衣领,怒意盛满眼底,眼下更是猩红一片,“她那个时候还没成年,你真该死。”
领口的布料被他拽着,秦棣年也不恼怒,慢条斯理地吸完最后一口,烟蒂扔下,他抬脚踩灭。
“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没有上床,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韩煦额头青筋爆出,浑身紧绷得像是一头随时会发起进攻的凶兽。
秦棣年还是在笑,又点点头道:“确实,毕竟她那么难搞,我费了那么多心思都没有得到。”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疑惑地看着韩煦,笑了笑,“因为她是一块捂不化的冰,任何人爱上她,都会被逼疯掉。”
这一刻的秦棣年变得韩煦都觉得陌生,像是恐怖片里阴森的一幕,五官明明没有露出大表情,脸部肌肉细微颤动,连带着眼神也幽暗难懂。
网上说的一个眼神就黑化的演技韩煦算是见识到了,这人不去拍电影真是可惜。
“我想跪下去给她口,想接吻的时候伸舌头,但这些我都忍住了,因为我怕吓到她,那样她再也不会找我了。”
秦棣年说着,像是陷入回忆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着难掩的情欲,在韩煦看来无比恶心,因为那是对他心上人的意-淫,是对曾经的肖湘一种侵犯。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想用力抱住她,舔舐她,含她,做一切你们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会沾满她的情液,这样就好像被她占有,然后做她一个人的公狗。”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道闷哼声,秦棣年身体一晃,退了好几步,抬手擦拭过唇角,赫然一道鲜红血色。
这一拳可见韩煦打得有多重。
“狗杂种,你真是恶心透了。”
秦棣年的道貌岸然给了韩煦不小的冲击,毕竟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从不知道这人内心竟这么变态龌龊下流。
韩煦虽然也对肖湘有欲望,但这都是成年后的事情,他和肖湘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原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秦棣年背地里都是这么亵渎肖湘,还装着一副君子模样,意图引诱未成年。
“你和肖湘上床了?”秦棣年突然问,语气轻飘飘的,“不应该啊,和她上了床怎么还是一副被抛弃的野狗样。”
“她都不要你,把你玩透了又扔掉,你还腆着脸送上门去舔她,你贱不贱啊!”
即使被打了一拳他仍笑得出来,从他口里吐出的恶毒字语和权贵公子的身份显得很割裂,他心平气和地看着韩煦。
韩煦盯着他,眼里也全是戾气,“我是贱,那也比你这只阴沟老鼠强,在暗处窥视她的滋味不好受吧。”
秦棣年的笑容难得地僵住了,目光转冷,乌黑的眸子里淌着令人看不懂的东西,像黑泥在翻滚。
韩煦:“当初给我发那张照片的人是你吧,你挑拨我和她的关系好趁虚而入,这算盘打得可真响,我们也如你所愿分手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韩煦和肖湘分手的导火索是陈衔的介入,而有人发来肖湘和陈衔一起吃麻辣绊的照片到他手机上,韩煦的患得患失被拽上高峰,失了理智和陈衔动手。
这一招挑拨离间伤到韩煦要害,导致后来发生的种种。被扭送出国后韩煦一直想不通那张照片到底是谁发的,直到秦棣年忍不住给他打越洋电话,炫耀他和肖湘在一起了。
当时他的病情很严重,可能秦棣年也知道,他想刺激他让他彻底崩溃,再次自杀,毕竟那个时候韩煦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时不时发病。
而又恰好听到好兄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韩煦一定会丧失理智,做出极端的事情。后来也没让秦棣年失望,韩煦出了车祸,若不是国外医疗发达,韩煦或许早就死了。
而得知他还活着,在医院疗养时,秦棣年曾安排人混进医院往他体内注射东西,幸好发现及时,韩煦才没有变成弱智。
这些都是韩煦后来自己慢慢查出来的,当知道是秦棣年时,韩煦遍体生寒,同时意识到了秦棣年的阴狠,对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都能下此毒手,可见他的可怕之处。
“所以你相信她和我在一起过吗?”秦棣年什么都不辩解,却问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