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楚聿一直是个记仇,睚眦必报的人,以前多少看在谭墨的面子上才选择放过她,但不代表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而事情都按照他所预料的这般发展,肖湘逼问他余恪的死因,他只要如实说出来,目的就能达到。
但柯楚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犹豫了。
那个余恪对于她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不惜冒险来威胁他。
他很想问,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他想,应该是她的刀抵在喉咙那里太有存在感。
柯楚聿的视线瞥见她指尖的烟,他笑着说,“小心引起火灾。”
随即取了过来,放在唇间吸完最后一口。透过烟雾,他望着肖湘,肖湘也望着他。
“这可是你自己要知道的。”柯楚聿沉默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缓缓地说。
“因为你的心上人……”
“轰隆——”雷声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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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病房办公的谭墨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皱了皱眉头。桌上堆的文件都需要他亲自过目,哪怕住院也没闲着。
但不知为何,此刻他莫名浮躁不安。
他推开文件,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了电话。
等待的过程中,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着,哪怕知道结果,谭墨仍感到一阵失落。
肖湘还是不接他电话,给她发的信息也从来没有回。他不奢望她能来医院看他一眼,只求能让他听听她的声音,就算是骂他,谭墨也会很乐意。
意识到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卑微的时候,谭墨有些落寞地看着被雨敲打的窗户。也不知看了多久,他再次打开肖湘的信息框。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有相同的感想。
他按住语音键,顿了一会儿,才说话。
“肖湘。”
谭墨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嘶哑,“你现在在哪里?”
“外面在下雨,你出门带伞了吗?”
耳边除了雷雨声,不会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谭墨垂眸,将钢笔握在手里,下意识地在文件上写下一个人名。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仔细地看着那个名字,轻轻地笑了下,“看起来不光是生气这么简单,在你心里我一直都很讨人厌。”
闪电的瞬间,强烈的电茫在空气中四溅,整个天地都仿佛被点燃。
“怎么办才好?”他甚至露出了苦笑,“我们毕竟是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你也知道,我不会放手,任何人来劝我离婚都没用。”
包括他的父亲也一样的。
没有人能将他和肖湘分开,他生是她的丈夫,死是她的亡夫。
“我还有很多话都没有和你说。”谭墨放下钢笔,“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听我说什么的。”
语音一条条地发了过去,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句,但那个信息框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谭墨这一刻想见肖湘的念头疯狂滋长,他没怎么犹豫地就起身去换了衣服。
外面的雨还在下,他拆下头上的绷带,让自己看着不那么吓人。
他打电话叫来助理,开车离开了医院。
路过花店的时候谭墨进去买了一捧玫瑰,雨天路上行人很少,谭墨的肩膀还是被淋湿了。
助理紧紧地跟着他,他现在身体还没痊愈,过程中可不能再有个好歹。
车驶向谭家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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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声轻响,一只手将门打开。
文砚希晚上回到家,晴空就围过来对着他“喵”,在他脚下晃来晃去。
他正要去抱它,视线瞥到一旁换下的鞋。文砚希怔了怔,随即清冷的脸上闪过欣喜,他换好鞋大步走进去,果然看到肖湘蜷缩在沙发上。
还没等他多欣喜几秒,文砚希的脸色一僵。
因为肖湘全身都被淋湿了,水渍把沙发都浸湿了一大片。她整个人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就那么小小地蜷缩成一团。
文砚希觉得自己的心口被重重地戳了一箭,他抱起肖湘,摸了摸她的脸,焦急地唤她。
肖湘睁开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他。
她一直都在抖,眼睛也好红好红。
“怎么了?”文砚希慌乱地捧着她的脸,心也跟着颤,“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她整个人都淋湿了,可以想象她是如何放任自己在大雨中的。
文砚希要给她换衣服,肖湘忽然一把抱住他,不让他走。
文砚希感到自己的心在绞着痛,因为肖湘哭了。
他只能将她揽在怀里,那么紧的力道,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手一遍一遍抚过她的发顶。
“没事了,我在这里。”低哑的声音混着压抑的呼吸。
浴室里,文砚希打开所有的灯,他把肖湘放下,准备把她湿衣服脱下来。却在看清她神色的那刻,心口又是一疼。
他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肖湘,像受了某种刺激一样,呆滞,茫然,甚至是害怕。
他低下头,望进她眼中,极温柔地对她说:“先把衣服换下来,洗个热水澡,不然会生病的。”
肖湘抬头,和他四目相对,她看着他,又好像看不清他,“我没病,我没病……”
“我知道,你没病,先把衣服换下来好不好?”文砚希的呼吸瞬间变得虚弱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很慢地说:“你如果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出去。”
肖湘靠着墙,又开始摇头,眼神空洞。
文砚希实在没办法,只能走出浴室,把空间留给她。
他没走远,就站在浴室门外,站了几分钟都没听见里面的动静,正当他又要进去的时候,浴室才传来水声。
水声响了很久,文砚希不可抑制地皱眉,他手指微抬,似是想敲门,却最终放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
过了十分钟,还是没出来。文砚希很担心,再顾不得什么,抬手敲门,“小湘,好了吗?”
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回应,文砚希又喊了几声,还是一样。
这次他直接打开浴室的门,看见肖湘抱膝蹲坐在地上,她没有穿衣服,像是睡着了。
室内暖气适宜,不必担心她会冻着,看得出来她睡得很好。
需要多少次的难安入眠,才能把这样的姿势维持得自然而然?
文砚希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紧。
肖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把自己逼仄到如此田地。
最终,文砚希把她抱出浴室,给她换上干净厚实的睡袍,把头发也吹干了。
肖湘偎在他怀里,期间醒过来一次,她紧紧环着他的脖子,流着眼泪又睡过去。
那天晚上肖湘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在大声咆哮,歇斯底里摔了周围一切东西,撕心裂肺地吼。
“因为我只爱哥哥,我们已经上过床了,上/床的意思你懂吗,是我勾引他的,我就是要和他做。”
她的话换来了母亲一个震怒的耳光,母亲哭红了眼,指着她说,“是你害死了你哥哥。”
原来害死哥哥的人是我。
半梦半醒间,肖湘哭着挣扎,有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咬着那人的肩膀,咬得唇齿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再次醒过来时是在床上,窗外天光大亮。
她应该睡了很久,一直在做梦,房间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文砚希坐在床边看着她,眸色泛着微微的暖意,未开口,就已有笑意浮现在脸上。
“睡得好吗?”
她坐起身的同时,他已经把抱枕放在了她背后,清晨打招呼,对于她来说似乎很久远了。
以前也多是哥哥的陪伴,除了他之外,肖湘没有和别人清晨在床上面对面问好。
文砚希看见她又在失神发呆,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摸摸她的脸又摸她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你淋了雨,我很担心会不会感冒。”
肖湘不说话,只摇头。
“那起床洗漱,吃完早餐,我陪你出去走走。”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发,文砚希温声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不想走。”肖湘心情消极,脑子更是一团混乱。
“那就不走。”文砚希附和她。
洗漱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来由的像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气,一双哭肿的眼睛昭示着昨天失控的情绪。
她的动作一顿,狠狠咬牙,忍耐着不再被情绪击垮。一再地调节,深呼吸,用水狠狠冲洗自己的脸,好让自己能平静。
肖湘走出浴室的时候,文砚希就站在门口,视线落在她脸上,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把衣服递给她,“按照你的身形买的,你试试尺码合不合适。”
肖湘接过来换上,一套,里里外外全部买齐了。他应该是前两天准备好的,为的就是今后她在这里过夜能有换洗的衣服穿。
换好衣服后他们去吃早餐,肖湘没胃口,吃了两口就不动了。
文砚希开口问她:“不好吃吗?”
虽然是独居,但他有负责他一日三餐的专业人士。昨晚他一夜没睡,早早敲定了早餐食谱,不知道会不会合她的喜好,所以中西样式的都有。
肖湘只是喝了两口粥,她的气色很差,文砚希很担心她,“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他们重新做。”
她摇头,起身往旁边走,蜷在沙发上,想着事情出神了。
见她不吃,文砚希更吃不下,他坐到她旁边,将她往怀里揽。她不开口,他就不问,给予默默地陪伴。
当天,肖湘还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