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旁人在场,也就不便再说了,小师妹将杨巅峰吃剩的东西收拾妥当,端着托盘离开。
关上门,她没立刻就走,趴在门扉上听了一会儿。里面只是孙珏与王林的问候之语,再无其他,只得失望离开。
她回到灶房,穿起襜裳便要洗碗,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
“何必让自己这么累呢。”
一听这个声音,小师妹便知道来的人是谁,道:“你向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抱着她腰的手松开,抓住她肩膀将她转了过去。
眼前的人五官硬朗,皮肤黝黑,脸上充满了浓浓情意,正是掌门之子何所之。
“我听说孙珏和王林带了个伤者回来,你大清早就来这里忙活,就是为了伺候他吗?”
小师妹将他推到椅子上:“长空师伯的吩咐,我只能照办,你就别来打搅我做事了。这里油烟重,莫脏了你的衣衫,先回去吧。”
“这么说,长空收他为徒之事竟然属实?”
何所之颇觉意外:“我还道那老头子有多固执呢,想不到第一个徒弟前脚刚死,他后脚就收了新的,也不知这个姓顾的小子有何能耐,居然能拜在长空门下。”
他自负是掌门之子,平时桀骜惯,整个坤鹏之巅谁也不放在眼里。长空分明是师伯,他却直呼其名。
小师妹哼了一声:“杨巅峰还没有死。”
何所之一怔:“不会罢,我亲眼看到他金灯已灭。”
“是灭了,但没过多久又重新燃起,估计是给王徜徉三人打成重伤濒死,后来又捡回一条命。”
她顿了一下,又道:“那个新来的姓顾的小子知道杨巅峰的下落,我问他他却不肯说。”
何所之冷笑:“要撬开他的嘴还不容易,我去将他擒来,严刑逼供,不怕他不说。”
小师妹内心也在冷笑: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世上多的是不怕死的人,不怕痛的更多。彩衣镇上我要杀他他尚且不逃,你能拿他如何?
“算了,你如果这么做的话,长空师伯知道了,不免又要惹出没必要的麻烦,我自己会拿主意,你就不用操心了。”
何所之道:“区区一个杨巅峰,你也不必过分在意,他不回来则罢,若敢回来再对你纠缠不休,我便将他宰了,长空就算责怪,还敢杀我为他徒弟报仇不成?”
小师妹内心冷笑更甚:不知天高地厚,那长空对他徒弟视如己出,你如将杨巅峰宰了,这杀子之仇他岂能不报?
两个人各怀鬼胎。但何所之哪里知道她那副藏在精的面孔下的狠辣心思?只管牵了她手,怜惜且霸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允许你去伺候别人,你只能为我洗手作羹汤。”
小师妹嗔道:“你已到元婴境界,早就应该辟谷,却要我日日为你洗手作羹汤,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找麻烦。”
何所之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厨艺精湛,叫我尝过一次之后便难以忘怀,恨不得天天有份,一日没有我便浑身难受。”
小师妹内心嫌弃:明明是你戒不断口腹之欲,却说的这么好听。
“那你先出去罢,我马上为你炖汤。”
何所之道:“随便煮碗热汤就行,不要太累了。”
小师妹嗯了一声,心中嫌弃更多:真怕我累着,直接辟谷了,说到底还不是想用花言巧语骗我煮东西让你果腹?若非你这厮尚有利用价值,我早便将你吸成干尸了。
半个时辰之后,鸡汤炖好,她将汤盛入碗中装进食盒,提着御剑上了第一峰。
坤鹏之巅山脉绵延,足有百来里,其中弟子们都居于有四大主峰之上,而掌门一脉便住在第一峰,何所之自然也在这里。
径直来到何所之的洞府,她将食盒放在案上。何所之正盘膝打坐,明明听到声音,却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小师妹翻了个白眼,只得费劲将汤碗取出端到何所之跟前。更可气的是,何所之连手脚也懒得动,她还得一勺一勺吹凉了去喂,简直岂有此理、过分至极!
何所之根本没看到身旁红颜那咬牙切齿的形容,只管享受。
小师妹一边不耐烦的伺候,一边在心中斟酌言辞,斟酌完了,便问:“你可有向掌门禀明我俩的事?”
何所之摇头:“还没,爹还没出关。”
小师妹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老东西居然还在闭关。
她冒险来这坤鹏之巅,并不是为了杨巅峰,更不是为了眼前这个浪荡子,不归真人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她要杀了那老东西,毁灭坤鹏之巅一派,更要吸干不归全身之血。
不归修行多年,其道行之深,早已迈过元婴,达到了出神入化的问鼎之境。其血威力无穷,一滴便能使得她修为大增,若能将其吸个干净,配合自己的神通,不归那一身高深莫测的修为便能据为己用,到了那时,她在坤鹏之巅将无人能挡。
只可惜自她来到坤鹏之巅之前,不归便已经在闭关,始终不曾出来,她便只能暂时蛰伏的何所之身边,只待不归闭关完毕,何所之作为不归之子,必然第一时间去迎接他爹出关,而她也将跟着一道,届时……
只可惜,计划了这么久,到现在距离成功仍是遥遥无期。她忍不住在心头暗骂,那老东西是要在闭关室里待到死不成?
何所之见她默然不语,好像不高兴的样子,终于肯放下鸡汤,伸手将她一搂:“你看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爹既然没出关,我们就先预备着,反正他早晚会出来的。他向来对我有求必应,只要我说娶你为妻,他必然同意。”
小师妹强颜欢笑的点了点头,心底早已将他鄙夷得体无完肤。
待何所谓将她带来的珍馐美馔都解决完了,她收了碗筷,说道:“我不能再次九留,长空师伯交待了,要我每日早午晚给那顾明之熬三副汤药,现下该去准备了。”
何所之不悦道:“那老匹夫竟指派你去做这些粗活,不如我叫别的师妹去,你留在这里,咱们一同双修。”
小师妹心道,熬药是粗活,熬鸡汤便不是粗活了?怎么不也让别的师妹去做?
嘴上却道:“熬药尚是其次,我得想办法从顾明之嘴里套出杨巅峰的下落,以免他伤好归来,破坏我们的婚事。”
何所之撇了撇嘴,妥协道:“好吧,那你忙完之后再来找我。”
小师妹点点头,随即提着东西御剑离开,回到了第二峰上,待将一切东西收拾妥帖,将汤药熬好之时,已是正午,于是她便将一碗熬得浓稠的汤药端着送到了杨巅峰房中。
一见到她到来,杨巅峰原本无精打采的脸顿时一喜,精神为之一振,两眼放光:“快过来坐。”
小师妹满面堆笑,将托盘端到他面前。杨巅峰看了看药碗,问道:“这药里面至少放了数十种材料,熬一碗必定十分费时费力,你辛苦了。”
小师妹摇头道:“这些活计我这些天做惯了,也不觉得有多辛苦。”
杨巅峰想到从前小师妹和自己在一起,平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会细看她手,上面竟有了茧子,仅仅是为自己熬这几幅药,不至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
“何所之是不是经常欺负你,让你为他洗衣煮饭?”
小师妹轻轻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委屈无助:“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在大家看来,我即将嫁给他,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杨巅峰被气到了:“哼,修行之人,这些只需掐个诀便解决了,他竟让你如此劳。何所之此人,根本不配娶妻!”
见小师妹我见犹怜的模样,他也顾不上骂人了,安慰道:“经过这两日的休息调养,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你也不必再熬这个药了。”
小师妹心头暗爽,看来这次又薄得了几分同情,距离她的目标又近一步。
于是再接再厉的道:“无妨的,只是一碗汤药,不费多大功夫,最要紧的是师兄你赶紧将伤养好。”
杨巅峰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的将那碗汤药涓滴不剩喝干净了。
顾明之在识海内问道:“感动了?心疼了?”
“如果是你喜欢的姑娘,你不心疼?”
顾明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可我感觉她是装的。”
顿了一会儿,补充一句:“故意在你面前这样说,以博得你的好感,好利用你帮她摆脱那个何所之。”
“我小师妹不是这样的人。”杨巅峰有点不高兴了,正色道:“她向来天真无邪,哪来这么多小心思?你以后不准再这样说她!”
顾明之耸了耸肩,生怕再说下去杨巅峰要暴怒骂人,只好住了口。
不过,杨巅峰的话倒非虚言,他胸前所受的爪伤已愈合不少,能下地行走了。那汤药是长空对症配制,果有奇效。
他穿着贴身白衫出了房门,在外面转悠起来。
之前他是内门弟子,并不住在屋舍之中,而是高居洞府,只有外门弟子才住房屋。而他身在内门,鲜少涉足外门弟子居住之地,所以这片区域并不熟悉,连路径都不认识。
走着走着,走到一条拐角之处。他没看到旁边有条不易发觉的小路,更没看到路上竟然有人,于是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一起。
分明是他被撞,但撞他的人脾气似乎格外暴躁,他尚未说话,那边已先骂骂咧咧。
“什么东西敢碰老子,走路不长眼吗?”
杨巅峰一愣,没料到对方竟是如此狂放之人,仔细看去,只见这人其貌不扬,身量也不高,却有一头短发,长得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不知这位师兄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