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巅峰与长空的对话过程,孙珏与王林都没同她说,但她并不需要旁人相告,那夜她早就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杨巅峰还没死……”
她拿起一块豌豆黄,用手指掐下一角,捻在指尖捏成了碎末。
“废物就是废物,这么些天过去,杀个人都没杀成!”
想起李不输三人,她忍不住暗骂了一句,骂完又重新开始思索,一边捏豌豆黄一边自语。
“杨巅峰就算不死,此刻想必也是身受重伤,暂时对我没有威胁,现在要留意的是那姓顾的小子……”
想起顾明之,她阴沉的眸色中更添几分狠厉:“他明明在彩衣镇看到我行凶,却并未向长空提及,约莫也是因为不确定那人是我,刚才那场戏应该打消了他不少怀疑,但估计也没完全相信……”
想让一个人对某件事产生怀疑很容易,可若一旦怀疑上了,再想将这份怀疑完全打消却很难。
她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浪费,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除掉,永绝后患。
“可这件事也不好办,一来不能在坤鹏之巅山门内动手,否则一旦给人知道我的存在,必然彻查,届时我在此地便待不下去了,所有计划前功尽弃。”
“二来他知道杨巅峰的所在,我必须先从他口中套出杨巅峰的下落,趁其重伤未愈将他斩杀,否则保不准他会什么时候回来坏我大事。”
想通了最重要的关节,她便开始盘算如何才能顺利从顾明之口中得到杨巅峰的消息。
“目前我对此人还不了解,需先接触一段时间,摸清楚他的性格喜好,再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打定了主意,她便不再多想,将灶上几样高点装进碟中拿到杨巅峰房前。她不忘故作礼节,先是轻轻叩了叩门,等里面传出杨巅峰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将东西放到杨巅峰跟前。
杨巅峰修为尚浅,不能辟谷,接连三天粒米未进,早就饥肠辘辘,闻到食物香气,也不管是何物抓来便往嘴里塞,然后开始大快朵颐。
小师妹站在床前,冷冷的看着他狼吞虎咽,不发一言,心想:你在彩衣镇上对我无礼,阻我吸血练功,我本该在糕里放点东西将你毒死,算你命大,现下先让你多活几天。
杨巅峰哪知她心中的恶毒想法,只管风卷残云,卷到一半忽然想起佳人在侧,自己好像忘记了注意仪态,顿时呆住。
小师妹见状,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看似和蔼可亲的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杨巅峰尴尬一笑,露出嘴里嚼得稀巴烂的残渣:“不好意思,失礼了。”
“呵呵,无妨的顾师兄,你尽管享用。”
她脸上笑呵呵,心头却是一阵鄙夷。
哼,什么失不失礼,不过是想起在姑娘家面前出糗,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装模作样罢了。看来此人平时必定很是臭美,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好人。
杨巅峰填饱肚子,想起一件事,问道:“小师妹,我可否再向你打听一个人?”
小师妹眼睛一转,已猜到他要打听的人是谁。
“当然可以,你想打听谁?”
“何所之。”
杨巅峰紧盯她的神情,说出了这个名字:“听说他是掌门之子,你可认识?”
小师妹内心冷哼,暗想就知道你要问他,赶紧做出一副凄苦表情,一边思索一边胡编乱造:“我本来是不认识的,以前只听说掌门确实有个儿子,一直放在外面历练,未曾回归宗门。但那日我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却跟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杨巅峰沉吟片刻,又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要向掌门秉明此事,然后娶我为妻……”
说到此处,她又开始不值钱的装起了柔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心里的人从来都只有杨师兄,哪肯嫁他?他便强迫于我。他是掌门之子,有靠山有依仗,修为又远胜于我,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警告我若将此事告诉师父师伯等诸位长辈,他便让我毁容……嘤嘤嘤……”说着潸然泪下。
杨巅峰心想:她这般伤心难过的神情不似作伪,看来确实如我所料,当日那个言行举止与她平时截然相反的小师妹当真是个冒牌货,必定是那堕修假冒无疑,想来那堕修修为颇高,又懂奇门术法,趁人不注意溜上山来。那何所之可能也是被堕修蛊惑,不过如今那堕修去了彩衣镇,他却仍对小师妹死缠烂打,看来也是图师妹的美貌温柔,不过只要真正的小师妹从未变心,她喜欢的依旧是我,惟愿足矣。
想到这一层,他只觉浑身轻飘飘如要飞起,喜不自胜,连忙安慰她:“莫哭莫哭,等我伤好之后,我便向师傅说明此事,请他老人家为你做主,好好教训一顿那个何所之。”
虽然何所之是掌门不归真人的儿子,当坤鹏之巅也不是掌门一个人说了算。何况长空乃他们那一介的大师兄,论辈分尚在掌门之上,区区何所之何惧之有?
小师妹听了这话,暗想此人与那何所之都是一丘之貉,见到漂亮姑娘落泪便心生怜惜,看来也用不着深入了解了,只需一招美人计,不愁问不出杨巅峰的下落。
于是她加大力气,将脸上原本已十分柔弱的模样做得十二分柔弱,用手将鬓边发丝绕到耳后,柔弱不能自理的道:“谢顾师兄仗义相助,看来整个宗门之中,就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抓起杨巅峰的手,双眼泪汪汪的将他望着,一派乞怜愁苦:“你一定要救我,虽然我此生已无杨师兄无缘,但我也不想嫁给不喜之人。”
杨巅峰被她嫩如青葱般的手掌握住,只觉手心痒痒的,这痒十分神奇。起初只是痒在掌心,片刻间便痒到心里去了,连忙拿另一只手将她反握,信誓旦旦的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得逞。”
他二人只管腻腻歪歪你侬我侬,顾明之却听得浑身不自在,幸好识海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否则必定鸡皮疙瘩掉一地。
“喂。”
他喊了一声:“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别吵。”杨巅峰没好气的以意念答他:“没看到小师妹正有求于我吗。”
“你真的是……”顾明之无语的挠了挠头:“一见到你的小师妹就什么都不会了,头脑也丢了。她在坤鹏之巅待了多少年?有事不去找别人帮忙,却来拜托你这个刚入门的新人?有没有搞错。”
杨巅峰再一次被他提醒到,原本正怒放的心花顿时蔫儿了下来。
嗯?
小师妹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眼珠子一转,叹道:“不瞒顾师兄,在你来之前,我也找过其他人求助,可是他们都不敢得罪掌门之子,我怕言多必失,他们会去向何所之告状,就没再向旁人提及。今日我见师兄你气宇轩昂,正气凛然,一看就是正人君子。你不仅能斩妖除魔,还拜得长空师伯为师,必定智勇双全,能为我想个万全之策,所以才来拜托你的。”
杨巅峰又信了:“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既然你开了口,我一定言出必践。”
虽然信了,但他心头还是一些疑窦,斟酌须臾,还是启齿问道:“对了,那天夜里,是你与孙珏和王林两位师兄一起将我送回来的吗?”
小师妹点了点头:“是啊。”
他眼神一凌:“那你怎么会到彩衣镇去,是掌门他们安排你过去的吗?”
小师妹摇头:“那倒不是,我是想起杨师兄,夜不能寐,便想去寻他的下落,路过彩衣镇,看到有股凶气若隐若现,所以就下去看看,如果发现堕修害人,便助孙珏师兄他们一臂之力。”
“但我在一条街上看到有个人和我穿一样的衣衫,戴一样的首饰,还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便跟了过去,谁知道竟然跟丢了,我在几条胡同里迷了路,等走回来时,刚好看到你身受重伤躺在地上,恰好孙珏师兄他们也在场,听他们说了你与那堕修交手的经过,然后一起回来的。”
杨巅峰越听越是兴奋,原来真的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小师妹和那堕修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顾明之在识海中大声道:“你不会就信了?”
杨巅峰道:“为何不信?你看她像是说谎吗?”
顾明之当然看不出来,挠头道:“虽然她说的似乎确有其事,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杨巅峰将小师妹的话在心头琢磨了一边,没发觉有甚奇怪之处,便不再理会顾明之。
他哪里知道,只因他身在局中,当局者迷。而顾明之局外之人,旁观者清,所以两个人听同样的话,却有不同感受。
最后的疑窦也冰消瓦解,杨巅峰只觉神清气爽,比方才还要高兴十倍,笑眯眯的道:“以后就不要一个人单独夤夜出门了,毕竟姑娘家,总不免遇到危险。”
他只知道关心则乱,也不想想人家如今修为远胜于他。
小师妹装若娇羞般低着头,藏在阴影中的双眼精光一闪,随即消失,然后拿捏出刚才那副伤心表情,叹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杨师兄,他客死异乡,也不知王徜徉那三个恶棍会怎样虐待他的尸身,我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找到他的尸首,然后带回宗门安葬。”
顾明之忍不住说:“她在咒你死呢。”
“住口!”杨巅峰怒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师妹,她只是看到宗门里的金灯熄灭,以为我死了而已。”
坤鹏之巅的规矩,弟子入门后,师尊便会施展秘法,为其点燃一盏金灯,此灯与人命脉相连,人死则灯灭。
小师妹那日看到杨巅峰金丹熄灭,还道他已身死,哪知过了个把时辰,竟又死灰复燃。而复燃的那一刻,也正是在太古山下,杨巅峰救了顾明之,元神进入他体内之时。
她一边装出神伤模样,一边拿眼睛偷偷去觑杨巅峰的表情变化。
杨巅峰没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实情相告,想想还是决定暂且不说,以免小师妹知道了自己如今和死没什么区别,让她忧心。
他本来想将实情说一半,告诉她杨师兄还活着,让她不必担心,但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是用“打听”二字开的头,若这番话一出,立显破绽,小师妹势必刨根问底,到时间只怕是不说不行了,于是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那个,你也不用过于伤心了,也许杨师兄并没有死,只是身受重伤,暂时无法回来。”
小师妹在心头冷哼,她当然知道杨巅峰没死,她就是想要他死!
但这姓顾的貌似还不肯说,看来仅凭装可怜伤心还不够。
她还想挤出眼泪,然后重整旗鼓再战,却听咚咚咚响,外面有人叩门,随即响起孙珏的声音:“顾师弟,你醒着吗?”
杨巅峰道:“醒着的,孙师兄请进。”
孙珏与王林一同进来,见到小师妹也在,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