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出来,不是为了让年兽自由,而是让人类杀掉。”泓目光阴森,“年兽从头到尾,都是神界的肉畜。我身上的伤,也是那只唤作辟星的貔貅所为。”
年年身子一抖:“不会的,那我的兄弟姐妹们……”
“死的死,伤的伤,我们年兽的存在,不过是成全世界运行的规则。”泓又道,“死在刀枪红光之中,让人类成为英雄,让神界成为更稳固的存在。”
“可是……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年兽了!”年年说,“神机庭里没有年兽了,神界不再这么做了,我是神机庭里最后一只年兽,我自由了!”
泓发觉她脖颈间的红痕,目露凶光:“可是你和贪婪的貔貅厮混在一起,他们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气运、财富、众人的喜爱……这些东西他们通通都有,得到了还不够,还要被高声歌颂,他们是神界的奴仆!可我们却必须成为替死鬼,被人类捅死、埋在臭烘烘的泥巴里,永无轮回翻身。你身为年兽,连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都搞不明白——他对年兽赶尽杀绝,你却与他厮混在一起,怎么不是叛徒!”
年年摇头:“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
“你看,你叫他大人。”泓露出獠牙,“你就这么卑微,这么贱,甘愿以貔貅为尊?那只貔貅是最险恶的一只貔貅,贪婪至极,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而是天生不知满足的商人,他眼睛里只有金子和利益,你以为他觉得你重要?他是神兽,和神界一样,利用你,贬低你,最后让你当他的狗,替他卖命!”
……狗。
年年的红唇抖动着,想起了她和辟星的契约,还有一声声戏谑的“小狗”。
阿迁说,有些帮助是在看笑话。
大人说,他的事与她无关。
泓哼哼笑出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年兽如何死的?从柱子上欢欢喜喜地下来,被那些仙人瑞兽驱赶至死,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是什么好东西?与其当狗,不如回到年兽族群中,我们一起生活。”
年年黑睫微眨:“年兽们……还在?”
“当然。总有些矫捷的能兽,不被人类和神仙杀死。”泓说,“你是年兽,不必替神界卖命。你拥有自己的力量,回到属于你的族群中吧。”
“自己的……力量?”
月光下,泓神秘地抬起兽爪:“今夜雨停,有月亮,再好不过。小呆瓜,吃下这枚假死药,我可以助你脱离貔貅的掌控,帮助你回到年兽的族群中。大家会接纳你,喜欢你,绝不会抛弃你。”
接纳、喜欢、绝不抛弃。
回到她的族群里……
年年犹疑片刻,看着同类的面容,终于伸出了手。
吞下药丸的瞬间,她忽然被硕大的圆月蛊惑,丢失了意识一般。身体逐渐变幻,年兽的身体撑开衣裳,她回归年兽的躯体,双眸血红,发出野兽的低吼。
烟铃铛在响动。
泓脸色一变:“那貔貅竟留有后手,哼,也罢。”
年年脑中一片空白,在月色中,她无法思考,只能听见一个邪恶的声音在她脑中不停流转。
【去吧。】
【去吃人。】
【这是年兽的自由,年兽的天性。】
【吃人。】
【人类的头骨,人类的骨髓……啊,美味的食物,天赐的干粮。】
【将张皇失措的人类吞噬得一干二净。】
【你会享受。】
【你会感叹自由。】
【你本就是这样邪恶的存在。】
年年失控地朝安然村冲过去,数只年兽在月光下张开血红的眼睛,同样朝安然村奔去。
【去吧。】
【就是这样。】
村中安歇的人们被惊动,惊恐逃生:“野兽!野兽来了,它们又来吃人了!!”
年年张开獠牙,在一片血光中,流出眼泪。
【你是年兽。】
【你本就是这样邪恶的存在。】
野兽肆虐,重建的安然村一片狼藉。
方如雁瘸了一条腿,失魂落魄地跪在断壁残垣中。
阴暗的天空遮蔽月亮,下起了一阵血雨。
安然村哀鸿遍野。
令人不忍直视。
雨雾哀柔地掠过尸体,辟星从烟云中显出身形,站在屋檐之上。
他低垂的眉眼泄露出些许慈悲,深吸一口云烟,轻轻吐纳,淡淡的金光笼罩村落。
霎时间,整个村落的难民都迎来了一阵祥瑞之气,充盈身体。
方如雁的腿伤不治而愈。
虽则死者不能复生,可未来的安然村,必定能重建兴起,不再受野兽侵袭。
这是貔貅庇佑世人的好运。
他转身离去之时,方如雁瞧见了他。
方如雁哑声道:“郎君可是在寻年娘子?”
辟星转头,金眸晦暗难明,气压极低,氤氲着一场风暴。
方如雁抖动着,两股颤颤:“在、在下瞧见年娘子变成了野兽,她朝人张开血盆大口,可却咬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整块皮毛都被拉扯下来,丑陋可怖,我还以为是梦……”
辟星吐出一口烟,他没耐心地踹一脚当地庙前的石狮子,土地公立马来求见。
“大人,我的好大人哦……”
“闭嘴。”辟星顾不上方如雁在场,分辨着烟中的信息。可是年兽隐蔽,他一反常态,失去分辨的理智,“去查,年兽聚集在何处。”
土地公点头哈腰地钻进地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从土里挤出来,像个土黄色的胡萝卜。
“大人!那些家伙就在离此地一百里的极乐窟里,小娘子吃了假死药,被六百年前违反神界条例的,唤作泓的年兽带到极乐窟里,扒了衣裳,脑袋也不清醒,正说痴话呢!”
辟星拧眉,金眸沉沉,吓得土地公摔倒在地。
好、好重的杀气!
不愧是祥瑞中最凶猛的兽,杀气之重,叫人压根儿无法呼吸!
电光火石之间,辟星的身影凭空消失,化作一缕烟,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