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我去劝劝他们
暮色沉沉,残阳如血,将车道映得一片斑驳,青归玉伸手欲拦,沈镌声却已掀帘而出。她透过帘隙望去,只见车外数十骑人马持刀环伺,马上悬镫映着残阳,为首几人各持一双弯刀,目光如鹰隼般紧锁着这玄衣青年。
沈镌声寒毒发作后仍显虚弱,于是靠在车辕一侧,身形微倾。
这位金声公子斜倚着,微微扬起头,蒙眼绸带被风轻拂,苍白的面色在血色残阳里更显病态,缚住双手的金丝在落日余晖中隐约泛着辉光。
他刚在漕帮大展身手,众人皆听说过天机百变那凌厉杀招。如今却双目失明,双手被缚。
两日之内,惊鸿照影,翻作玄凤折翼。
这情形实在诡异凄惨得令人心惊,令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竟不敢轻举妄动。
“沈天机,”为首那人勒马向前,欠身一礼,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他,“前日漕帮寿宴,金声公子威名远扬,为何突然落得如此境地?”
他顿了顿,冷声道,“敝主人不愿与天机阁为敌。沈天机现下既有难处,离去便是,还望莫要出手干涉我等。”
“好啊。”盲眼的青年点点头,笑道,“各位长途奔袭,真称得上群贤毕至。难得一事如此齐心协力,都尽皆愿意放过我这条命么?”
马匹不安的踏蹄声传来,那为首之人与身边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沈天机是当真失明?”他试探道,“可认得我等么?”
金声公子笑意不减,道,“沈镌声自然是真瞎。不过,瞎子也知道好坏。若我天机阁门下出手时,还需以响箭鸣镝指示方位,那可真是阁中第一号废物点心。”
他顿了顿,这话虽然恶毒,但语气却十分从容,又说道,“各位既被派来与我相见,自然个个精英。哪里还需发这响箭?只不过互不统属,约个信号罢了。”
“嗯。”他侧过头,似在细辨方位,反问道,“如此,我说的可对?”
金声公子虽盲了眼,看不见那对面形色,青归玉在帘内远远观望,却见那些人马神色骤变,便知沈镌声这一击中的,对方一时无言以答。
沈镌声见对方沉默,便轻轻靠上车辕,低咳几声,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好。各位先自商量一下,谁先来取沈镌声性命?免得前头来了我天机阁援兵,诸位倒都不好下手了。”
此言一出,四周气氛骤然凝滞,连风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为首那人冷声问道,“沈天机又知道前头有天机阁门人?怕不是诓我等罢?”
金声公子仰起头,缚手的金丝在暮色里明灭流转,在这形势下居然笑出了声,
“这话倒是好笑。各位急急忙忙,从后方纵马追来。眼看快要天黑,等不到夜里便要动手。这前头若不是有我天机阁的人,难道是摆着宴席等诸位回去庆功么?”
恰如高台凌云,挽弓拈箭。谈笑间他这两箭皆中,洞穿人心。
似如此开关延敌,直点要害,倒使得四面犹疑,人人不敢妄动。谁都怕自己先行一步落在他的算计之中。
夕阳最后的斜晖相照,映上他手上绑缚的金线,闪得有些刺眼,有马匹稍稍因此受惊。周遭马匹的嘶鸣踏地声、鼻孔喷气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敢率先踏破那道以言语划下的生死线。
诸人犹疑半刻,仍逡巡不前。既怕让人得了利去,又怕己方吃了大亏。有人信他眼盲是真,却平白更生忌惮;有人笃定这蒙眼缚手必是作态伪装,偏又不敢冒进;更有悚然于他目不能视,手不能举,竟能推演至此,反倒觉得他格外畏怖。
转去暮色渐深,这等疑心暗鬼愈发浓烈。他盲眼缚手虽然不知真假,却人人都知道天机百变那凝血弦丝厉害,直此诱杀过多少门派高手。
金声公子这身病骨闲闲,毫无半点杀伐之气,但其时众人都觉他指尖丝线微颤,各自时时防备他的破缚反击。一时之间,这临时结盟的诸人,个个都希望别人比自己先一步动手,好能教自己明了这金声公子的虚实。
本是以命相斗的赌徒生意,被他挑起这一丝疑念,转眼便有万绪繁生。
那道无形的生死丝线,依旧横亘在众人心头,居然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风裹挟着晚间寒意,吹得远处树木枝叶簌簌作响。那数十骑人马面面相觑,为首之人脸色阴晴不定,手中弯刀微微颤动,却迟迟不敢落下。他瞥了一眼身旁同伴,见对方亦是神色疑忌。
当下真是合适时机么?且不说金声公子自身那虚虚实实,谁又让他落到如此境地?此时人人疑惧,心思散乱,这江湖路远,择个比今日更好的机会,真就毫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