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羽白衣晴流望若
看他这副强作淡定的样子,青归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手里的茶水差点洒上桌案。
“沈公子武功卓绝,哪怕三成内力,恐怕也足够震慑江湖了。”
沈镌声仰起头,若有所思,那覆着金色晶丝的修长手指抚上颈部肌理,从后颌斜行向下,至于锁骨处。
“麻烦些。”
他说,转过头,向着青归玉盈盈一笑,“却也没什么打紧。”
又垂下眼睫,手指轻轻放在脸颊上,流落心前几缕明丝颤动。
“不论青姑娘给我什么,镌声都愿意承受。”
“沈镌声,”青归玉气得磨了磨牙,挥挥手,把那茶盏复又放在案上,“若还再运寒功,是想死么?”
她瞥了他一眼,补充道,“现下也不过仓促稳命,十日八日而已。”
“这寒毒如何,你自己清楚,”手指点点案上那本薄卷,“如此这般苦苦缠着我,又有何用?”
沈镌声看着她,也只是笑。
“不过既然沈公子没死,”她站起身,裙裾拂过桌角,随手拿起桌上翠竹。
她走到沈镌声身前,翠竹竹稍,挑起他几缕乌黑的发丝,按上锁骨凹陷处的血脉。
“药王谷金针杀人之事,还请沈天机解惑一二。”
沈镌声倚在床上,低下头,突兀地笑出声来。
“此处恰好压着日前青姑娘下针位置,”他说,突然将手攥住翠竹,手间晶丝垂上竹身。
抬起头,那点眼尾朱砂针痣浸着未愈的潮红,他的视线与她相对。
“我这副身子,连骨髓都认得姑娘。”
他咳嗽了一声,随着身躯颤抖,竹稍细蔑嵌进肌肤,泛出一点血痕,眉目微抬,
“沈镌声说了,青姑娘便信么?沈镌声死了,又当如何呢。”
继而放开翠竹,笑道,“死人可不会说话。”
金声公子松开翠竹,拿开指尖,那晶丝闪亮亮地纠缠着,一双眼眉目倩笑,“活人也得吃了饭,方才有力气说。”
*
江湖中,天机谋主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也不能相信。
因此上沈镌声这番话说的,实在是有十足道理。
春日晌午温和的阳光,透过客栈木窗棂洒落,青归玉与他坐在客栈堂子的阴影中,一屉蟹黄汤包正在面前桌子上冒着蒸汽。
她使竹筷尖照着汤包狠狠地戳破面皮,金灿灿的蟹油顺着筷子淌了出来。
沈镌声这副长相实在太过惹眼,连带着她也只能跟着缩在角落里的桌子旁边。
“情蛊!”客栈里坐着三两桌食客,她突地听见有人说,心里跳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赶紧竖起耳朵。
“听说那妖女的情蛊可比苗疆血蚕更毒!”坐在东北桌上的疤脸镖师一拍桌子,大笑道,案上杯盏乱抖。
“作孽,”旁边的布商裹紧衣袍,唉声叹气,“漕帮货船在庙子矶沉了七艘,那使药王谷金针杀人的乱子,再要有天机阁水路帮衬,这营生可如何做?”
青归玉夹着汤包的竹筷蓦地收紧,汤汁滴了出来,落在另一只手上。
沈镌声坐在她旁边,忽然侧过身子,指尖卷走那滴汤汁,放在唇上舐了舐。
“不错,”他点点头,对她笑道,“手艺很好。”
“唉,要说沈天机也是痴情,中了这般邪术还替她遮掩,”疤脸镖师显然与江湖牵涉甚深,手在桌子上敲着,“还是那药王谷利害,啧啧。”
青归玉的竹筷在茶汤里搅了半晌,足足洗了三遍。
邻桌忽然有个穿短打的老者,用阴恻恻地声音接道,“还甚么沈天机!要我说那金声公子就是个蠢货!甚么天机百变,被个妖女下蛊毒成绕指柔!现下怕不是爬也要爬到人家脚前去来!”
青归玉的手抖了一下,竹筷磕在碗沿,沈镌声在旁边轻笑,明丝闪动,递过来一盏新茶放在她面前。
“夸我呢。说我惧内。”他柔声说。
“算无遗策?全栽在个妖女手里!”那疤面汉子说道,“被个娘们用情蛊拴着,算什么天机谋主?”
“小心点,”那老者乜斜着眼又冷笑道,“天机阁可听不得这话。人家当年连灭雪山派,千机门,惹得起么?”
“怎地个惹不起?怕不是报应到了!听说金声公子为求情蛊不动,日日要跪着吮那妖女指尖血续命!”
众人哄笑。沈镌声至此方有些动摇的样子,脸上浮出一点红晕,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青归玉的手指。
她急忙把筷子丢开,把手放到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