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骥牵着时年一路狂奔,又一路开着车毫不停歇地驶到密湖湖边。
“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我的父亲……不,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我以为他会对我的母亲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会有一丝一毫的尊重。原来什么都没有……”
何骥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儿颤抖。
时年握上何骥的手。
初秋的天气,他们的手都很凉。
时年就想起来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电视里失明的紫薇极其无助地抱着尔康,哭着问“一个破碎的我该如何拯救一个破碎的你?”
长大之后,这些肉麻的琼瑶话变成了众人取乐的对象。她也跟邱风说过看星星看月亮的玩笑话。
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只在想,一个满身疮痍身体冰凉的人是否真的能温暖另一个满身疮痍的人呢?
时年把何骥的头抱在自己怀里。
何骥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时年怀里蹭了蹭。
“小时候我妈妈也会这么抱着我,很有安全感。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合格的母亲。我叛逆的时候,她没有厉声责骂我,她用她的方式跟我做交易,说允许我胡闹不学习,但决不允许我做违法犯纪的事情,也不许欺负同学或者任何一个弱者。后来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的妈妈又无条件地支持我,帮我规划道路、找最合适的老师。她做得真的太好了,可我没能在她在的时候好好待她,我才刚长大,才刚懂事,我还没有好好得做好她的儿子。”
何骥的话,字字如刀,割在她的心口,钝的地方磨着她、利的地方狠狠刺痛她。
时年轻轻拍着何骥的背。
何骥继续说:“可是这么好的女人,老天不仅没有给她一个好儿子,也没有给她一个好丈夫,更没给她一个好父母。她是被我的外公外婆硬塞着嫁进何家的。那时候我爸……”何骥顿了顿,改了口,“何敬仁刚辞职下海,手里没钱,但是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正好外公外婆手里有钱,却走不通人脉关系。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人脉关系的份量可比现在还要重得多,所以外公外婆用了不少手段,总算把小女儿嫁给了何敬仁。没几年,何家的生意就做了起来,何家的生意更是做得大,他们求仁得仁,生意兴隆,同时也换来了舅舅的半生显赫,只是苦了我的妈妈,她在何家一直倍受冷落。何敬仁大约一直怀有恨意,觉得是妈妈拆散了他们,所以才对我的妈妈这么坏吧。可是,他毕竟是娶了妈妈,毕竟生下了我呀……如果只有我妈妈一个人,又怎么能生孩子呢?他真的薄情寡性。”
何骥越说越像个小孩儿了。
时年安慰他:“你现在很优秀,也时时刻刻惦记着你的妈妈,你是个好儿子了。”
何骥摇摇头:“可她不在了,我优秀不优秀又有什么要紧?那天我应该阻止她的,我每天都在想我应该阻止她的。那天,何敬仁的初恋约我妈妈出来见面,她们悄悄摸摸的,直到刘宁看到那女士去了我才知道。她们约在我妈妈的办公室见面,我知道后立即去阻止。可我到的时候……”
何骥忽然翻身起来,直愣愣地看着时年的脸。
那张脸,就和倒在血泊里的妈妈身旁那张满面鲜血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他发了狂似的捶打着方向盘,然后把时年的脸挤压在副驾驶前的面板上。
他情绪异常激动,掐着时年的脖子,大声质问着:“时年,你为什么是那个人的女儿!”
时年缓缓抽泣着。
是啊,她为什么是那个人的女儿呢?
她一点没有挣扎,手轻轻抓住何骥的手腕,向她的方向用力:“你杀了我吧,我不恨你。我早就写下了遗书,如果有一天你要杀了我,我随时把自己的命给你,不要你负法律责任。”
她的泪水搅在他的手上,两个人的泪水混在一起。
何骥痛苦又绝望地松开了手。
他自嘲:“你的遗书没有用,我也根本不想杀了你。”
何骥抬起头,整理好衬衫:“我们回去吧。”
——
何骥今天不想和时年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把时年送回学校。时年还没有说她已经住到了校外。
何骥把车停在距离学校两条马路的地方。
直到时年下了车,走路时坡着脚,甚至路灯下她走过的地方隐约留下了带血的脚印,何骥才发现时年的脚流血了。
何骥心中一痛,立即下车,三两步走到时年身边,将时年抱起来。
时年眼睛红红的:“我自己可以的。”
何骥避开时年的目光,带着气将时年放回车上:“你受伤了,得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