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推着车走在我旁边,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晚霞余光,我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我们还是同桌的时候,那个总是冷峻寡言、但又偶尔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温柔的少年,又一次站在了我的身边。
起初,我们并没有太多话,他依旧是比较沉默寡言的性格,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开始习惯了这种陪伴,期待每天的放学时刻。
我开始给他讲文科班的趣事,讲世界历史课上的奇闻异事,讲世界地理课上学到的世界奇观。
他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有时候抬眼看我一眼,似乎在认真思考我的话。
有一天我们谈到了最想去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轻声说道:“我想去看澳大利亚的大堡礁,去意大利参观古罗马斗兽场”
而我最想去看的埃及金字塔和尼亚加拉大瀑布。
类似这样的话题,让我们谈话的内容变得越来越丰富。
短短的放学路,就成了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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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岩每天送我放学回家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潘老师知道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直接找我谈话——毕竟,她已经不是我的班主任了。但她还是出手了,选择了更有效的方式:去找桑岩的家长。
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我猜,离不开那两个熟悉的字眼——“早恋”。
那天黄昏,天气有些阴沉,天色比往常更早暗了下来。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我像往常一样在路口等他,他却比平时慢了一些。
我们一起走到我家楼下,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骑车离开,而是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开口。
我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他。他低着头,双手搭在车把上,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开口:“从明天起,我就不能送你回家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眼神飘向一边:“潘老师……到我家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足以让我明白全部。她还是来了,还是说了——她那些冠冕堂皇、杀伤力极强的“为学生好”的话。
空气里一时有些凝滞。我点点头,没有再追问。我们都知道,该说的,她早就说了。不该说的,她也一向不需要我们允许。
分别的时候,我们谁也没动,只是站在路边,像是舍不得让这段每天十五分钟的“共同时光”就此画上句号。
他低着头,看着脚边的地砖,声音轻得仿佛下一阵风就能吹散:“你以后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注意安全。多留意周围的情况。”
他说这句话时,始终没有看我一眼,但我听得出来——那平静之下,是藏不住的关心,是一种不愿声张、却压抑不住的保护欲。
我心里忽然一酸,像被什么柔软又钝重的东西轻轻敲了一下。情绪涌到嗓子眼,我本想忍住,却还是没控制住,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握在车把上的手。
只是指尖擦过,像风轻扫过湖面,只留下一圈细小的涟漪。那种触感极轻,却让我心跳微微失了节奏。
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然后慢慢抬头看我。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忽然柔了下来——就像夕阳照进教室落满灰尘的窗台,不需要太多语言,就让人觉得温暖。
“我以后骑车路过你身边的时候,也会顺便留意一下,看有没有人跟着你。”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我知道,这句话不是随口一说。
“……谢谢你。”我低声说,几乎只是喃喃。
他点点头,推着车,像是要离开。可在跨上车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
“我们以后……在学校还能见面的,对吧。”
那一刻,我心口一紧。
我知道,他这句话,不只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像是给彼此一个温柔的台阶,也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分别找一个不那么难过的出口。
我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知道,只要一开口,嗓子里的那团酸意就再也压不住了。
他终于骑上车,慢慢向前,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摇晃着,像某种说不清的眷恋,渐行渐远。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那条曾经陪我走过一个冬天的放学路,从今往后,只剩我一个人走。
可我知道,这段被打断的路,它曾经真实存在过。我们曾一起走过。哪怕再短,也是青春里最温暖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