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情绪,那是一样的情绪。
和我死亡之时一样的情绪。
我终于想起来了。
灵力由情绪而起,灵域由欲念而起。当相同的情绪唤起所有记忆,灵域的诞生自此清晰可见。容纳、囚禁我八年的灵域,其中规则终于握在了我的手中。
灵力运转,以规则为序,以灵域之主的意念为指引,融汇向同一个方向,集中在我的面前。
如呼吸般短暂的一瞬之间,灵域中由灵力所构建的一切近乎瞬间坍塌,远处我曾经生活过的房屋湮为光粒,褚逸所坐的桌椅乍然消失,整个人茫然地坐在地上,茂密的树林以我为中心不断缩小范围,最终消失。
只剩下空落落的土地,一望见底。
灵力和环境的变化令驱灵师不禁将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我却没有反应,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手掌。
“好疼啊。”
我听见姚千说。
我更用力了,好像抓紧即将逃离的什么。
姚千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我是死了吧。那现在是什么,我成了残灵了?”
“猜错了。”我道,“你太高估自己了,你死前根本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
姚千看着我,眼神很温柔,似乎对答案也不太关心:“哦。”
“你比我可差太远了。”我贬低他。
姚千似乎感知到我轻松的情绪,渐渐笑起来:“是啊,一直都是。”
我低下头,吻吻他带着弧度的嘴唇。
“是伟大的灵域之主把你救活了。”
“作为报酬,你以后就归我了,知道吗?”
…………
一场大战,由于战场已经消失,倒也不需要收拾什么。
驱灵师们几乎没有受伤,客气一番后,几乎全部离开了。
对于为什么已经失去所有时间的姚千居然能够被救活,而且看上去和原本的年龄几乎没有区别这件事,我没有解释得很清楚。
关于我灵域规则的真相,连我自己也花了些时间来接受,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令人有点恼火的结论,我真不愧是天圣这家伙用魂灵所孕育出来的家伙。
八年前,在身体和魂灵被撕裂,忍受着极端痛苦,人生即将终结之时,我所怀有的、巨大到足以诞生灵域、产生如此规则的情绪,居然是遗憾于自己不能掌握一切。
正如天圣的规则来源于他想要控制所有人的欲望,我的欲望居然是掌控想要控制的一切。
这种想法并非没有征兆,我的确对身边的事情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强迫症。想要事情的运转皆在本人手中,在乎的人能够完全按照我的意志来行动,为此和不少朋友最终闹掰,这么多年也只有不常见面的阮之秋和姚千肯和我有这么深的交情。
在驱灵师圈子里一直评价不错,被称赞说人很不错的苏吉光,其实根本没什么私交好友。
而我本人一直善于逃避、善于只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就这么一直糊弄了许多年,直到自己即将死去。
濒临死亡之际,面对终究无法被掌控的自身命运。
我终于爆发了最大的不甘。
规则就此建立。
灵域之中的一切,愈是我所关注的,愈是将完全被我操纵,无论是时间还是生命,甚至我隐隐意识到,只要灵力足够,更深层次地拆解世界,也能做到,只是代价太大,且没有尝试的必要罢了。
说这么多,还剩下最重要的一点。
虽然填补姚千的时间已经近乎用光了这个灵域中的全部灵力,但剩下的倒还是足够我再做一件事。
足够我给自己制造一具真正的、人类的身体。
阮之秋是下午赶到的,不得不说,我故意将她调走的诡计虽然起效了,但作用时间没有我想象得长。
她没有必要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说得残酷点,虽然阮之秋的实力并不算弱,但不像姚千和阿白一样不受天圣的控制,来也只是添乱罢了。
但是她看到我一片狼藉的灵域,冲过来抱着我大哭的时候,我又不好意思说这么绝情的话了。
“怎么打成这样?灵域里什么也没有了?”阮之秋问。
看她睫毛都被眼泪糊成一片,我伸手擦擦她的眼泪:“倒也不是天圣的缘故,拜你查到关于安煦的资料,安煦确实反水,给天圣来了个大的。”
我没把情况说得太复杂,只囫囵地交代了一点。
阮之秋反应一会儿,问出了重点:“那灵域里这些东西,怎么都没了?灵域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怎么住?”
“啊,这个是因为……”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姚千。
火力立刻被转移,阮之秋放开我,朝姚千冷声道:“果然是因为你啊?”
姚千:“果然?”
我拉住阮之秋,跟她说更重要的事情:“姚千也是为了杀死天圣,这个程度的损失可以接受。至于我怎么住……”
我一顿,露出一个笑容:“今晚可以去你家暂住吗?”
阮之秋愣了愣,眼睛缓缓睁大了。
“没错,我可以离开灵……”
话没说完,我被阮之秋用更强的力气抱住了。
不得不说,前段时间一直用残灵状态和小阮相处,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在阮之秋怀里,我如此感慨道。
只是作为残灵的人生阶段已经就此落幕,今年二十八岁的苏吉光本人,作为驱灵师的人生,即将再度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