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不讲道理,也没有道理。
受到安煦全力一击的天圣没有死,受到姚千和阿白全力攻击的天圣也不会死。
存世千年以上的天圣之所以能够如此自信地出入其他灵域,杀死灵域的主人,是有其灵力作为依凭的。
总结来说就是,我、姚千,甚至于任何驱灵师、残灵,都无法杀死他。
此时此刻,能够杀死他的,只剩下规则。
拥有更强灵力与意志的愿望,会得到规则的执行。
在天圣毫无知觉之际,身处于灵域中的所有驱灵师,都已经恢复了意识。
引导天圣走向死亡的愿望由此被执行。
哪怕这一刻,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杀死天圣,概率的指针也会准确地停留在这一刻——
灵域的规则是确定的。
天圣的残灵被灵力所凝聚的线条不断穿过,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线几乎变成一面织物,将残灵切割成失去形状的碎片,湮灭在空气中,融化成无主的灵力。
在我的记忆之中,从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同时出现的羽线。随着灵力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喷涌而出,我的意识也失去对时间的掌控,整个世界聚集在面前的天圣之上。
仿佛过去极其漫长的时间,阿白的绒毛从背后贴近我,做出阻挡的姿势,我才突然意识到天圣的气息已经完全从这个灵域中消失了。
大量的灵力逸散在灵域之中,而我的灵体中已经空虚得几乎挤不出任何一滴线出来。
“呜呜”阿白的声音将我的视线引开,对焦到灵域中其他的所在。
我看到姚千银白色的头发。
……
“它的‘时间’用完了。”
“缩短了其他存在的时间,需要的不仅是灵能力,还有属于它自己的时间。这就是操纵他人时间的代价。”
我脑中开始响起姚千的声音。
“它被时间吞噬了。”
“我只是想实现你的愿望。”
他这样说。
对姚千而言,想控制天圣的时间,要付出的代价何止千百倍。
过去的十分钟,已经足以耗尽他的一生一世。
将年轻人变成濒死者。
……
…………
在即将死去的时候,人会说什么呢?
我不后悔。这大抵是安煦的落幕终言。
怎么可能。这就是所谓天圣帝君的落幕终言。
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姚千躺在绒绒的白色毛发之上,头发陷入绒毛中,彼此变得难以分辨。
周围有清醒过来的驱灵师们互相交谈的声音,有些吵闹,但还好没有看向这边,让自己得以有一段相对安详的临终时光。
他对此并不觉得恐惧或者悲哀,或许是因为对于死亡的想象实在太多,真正到来之时,便仍然有一种尚在想象中的不真实感。
在没有苏吉光的世界里,他很多次想到过死,但因为苏吉光留给他的东西,他不能去死。
终于回到苏吉光的世界里,他却并没有足够的幸运,能一直留在这里。
姚千有点遗憾地心想,他其实是不甘心的。
但是他没有说,或者是无法再开口,又或者不想增加面前人的悲伤了。
所有的气力都消失,他不舍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所有意识。
……
说起来奇怪又不奇怪,其实我一直没有自己死去的记忆。
如果不是这样,我不可能在灵域生活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清楚自己已经是残灵的事实。而后即便我逐渐认清现实,也仍然无法回忆起来自己死去的具体情况。
但大概情况我是知道的。
毕竟我的死亡是由我生前一手策划——我将自己引入CA779号灵域之中,当然是因为我知道,这个灵域足以将我的身体与魂灵撕成碎片。
那是相当残酷的一种死法,所以一直以来,我将这种遗忘当做对自身天然的保护。
但这的确也带来了一点副作用。
我其实不清楚,到底是怎样强烈的临终情绪,使得我作为残灵重生,又拥有了这样一个如此特殊的灵域。
有时候我也好奇,我生前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选项不多,对天圣的憎恶,对世间的留恋,对杀死我的残灵的怨恨,不太可能有其他的了。
好像每种答案都不像错的,但又不能说完全正确。
手掌中握着姚千的手突然沉重,最后一丝生机也从他身上流走了。
他死了。
身为灵域的主人,我对此地灵力的变化有敏锐的感知,没有来自情绪生成的灵力出现在此处,说明姚千没有变成残灵。
我看出他有不舍,但这种情绪并不足以他以残灵的样貌重新出现。
熟悉的灵力腾然而起。
是我的灵力。
我身为残灵、身为灵域之主的灵力正灼燃地升腾、逸散,灵域中的灵力仿佛滚开的水,经历着巨大的波动,仿佛将诞生的第一天,翻天覆地地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