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寺后山。
段晏到的时候,几名探子已经等候许久,见他过来,齐齐沉默地屈膝行礼。
段晏抬手让他们起来,淡淡道:“长话短说。”
他从怀中拿出先前写好的密信,递给其中一人,说:“这上面是本殿最近查明的昭国皇宫守卫薄弱之处,并有几条或许可行的进入途径,你们不妨一试。”
“这一封,则是对昭国朝廷各派势力的简要分析。最后一封,是与宣王宁阆的一些合作内容。”
探子们谨慎接过,为首一人又问:“殿下,最近如何打算?”
段晏沉吟半晌,开口:“先与父皇那边联系,在昭国与燕国之间寻找合适的商铺买下,若是之后出逃,必定需要辗转多次更换身份,中途没有落脚点很麻烦。”
“是,臣等记下了。”探子道。
“本殿在昭国的御书房见过地图,”段晏垂下眼,嗓音缓慢:“从这处皇宫前往燕国边境,最短路线也要经过三座大城池,若无文引,恐怕是寸步难行。”
“你们去探查清楚,出入昭国的各个主城需要盘查何种凭证。”他又道:“提前准备,才好万无一失。”
探子们一一应了,最后说:“殿下,您困在这昭国宫中已有一段时日,陛下曾问,您预计何时动身,回到燕国境内?”
段晏思索片刻:“等……入冬之后吧,冬日里天黑得早,常下大雪,能将沿途的行迹都掩盖殆尽。”
探子点头,低声道:“臣等必定依殿下的计划而行。陛下还让我们传话说,殿下身在昭国宫中,必受了百般磨难,让陛下坚定心性,等回国后,再将吃过的苦尽数报复回去也不迟。”
段晏顿了顿,没回答,反而很轻地挑了下眉。
话说起来,他待在昭国后宫中,除了受到不少非议,其他地方,宁诩的确没怎么亏待过他。
若非宁诩心软,他也不能出席宴会,不会有与宁阆合作的机会。
即便是被宫人们津津乐道的“侍寝”,事实上也……
段晏抿了下唇,想起宁诩在榻上那副明明舒服却又气愤的模样来,一双含泪的乌眸总是喜欢恶狠狠地瞪他,但不消片刻,又会眸光迷离起来。
“你们回禀父皇……本殿并没有遭受过多屈辱。”
青年默然许久,又开口说:“如有任何计策,不必伤了昭国宫中那位新帝。”
探子愣了一下,但随即想到,或许七皇子是怕惊动禁军,于是恭敬应了。
诸事言毕,段晏正要让探子们离开,忽然动作一顿,眉心拧起。
探子们显然也留意到了,用眼神询问段晏,气音出声:“殿下,是有人跟过来了……?”
段晏侧着脸静静听了一会儿,发现那人脚步虚浮迟缓,在杂草丛生的后山上简直是一步一摔,狼狈不已,突然隐约意识到那人的身份,沉默了。
“……”他转过身,对面前的探子们低声道:“先回去吧,从另一边绕下去,注意别被人发现。”
等人都离开后,段晏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
宁诩正在艰难地爬山。
其实刚爬了没一刻钟,他心里就后悔了。
……谁能知道这山如此难爬啊!
曾经还是学生时,宁诩也算是个爬山爱好者,放假时和同学们登山拍照,悠闲不已,自觉体力还是可以的。
但那些山上都是人力修缮好的台阶,时不时还有个亭子供人休息,来个小商铺卖点雪糕和绿豆冰。
宁诩万万没有想过,未经开辟过的深山老林,竟然是那么难爬,何况还是晚上。
在茂密的丛林中,他几乎成了个瞎子,什么也瞧不见,摸索着往上走,被横出的树根绊倒三次,被斜出的树枝扇脸四次,甚至被长长的野草缠住靴子动弹不得,在地上摔了个大屁蹲。
早知如此,他……
他何必要亲自来跟踪?派十几个侍卫直接搜山岂不更好?
宁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有点郁闷。
他勉强站直身,四下张望,见起初还能望见背影的段晏早已消失无踪,不由得更加无语。
“……”为避免跟踪未半而中道崩殂,宁诩转身就开始往山下爬。
下山比上山还艰难许多,他一个没留神,脚步滑了下,一屁股就坐在土上。
宁诩扁了扁嘴。
没等他站起来,右后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宁诩诧异地朝那边一看,恰巧遮挡月光的乌云散开,就见到一片熟悉的衣袍晃过。
“段侍君!!”宁诩坐在地上睁大眼睛:“别跑,朕抓住你了!”
“……”段晏的身影一滞,像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过了好半天才慢慢走到宁诩跟前。
“陛下。”青年道。
段晏的脸背着月光,宁诩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索性直接质问:“你三更半夜跑出来做什么?快说!”
“……”段晏打量了一会儿坐在地上的人,见宁诩虽然一张雪白的脸上全是灰印子,但没有明显受伤,稍稍放宽了心,正色道:“想逃跑。”
“朕就知道……”宁诩叹了一口气,坐在地上:“你今天晚上又给朕抓蛇又故意要把那些侍卫遣开,就为了从这后山逃走吗?”
“就算你费尽心机,也不会知道这山有多难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