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抬头望向天空时,便与自己对视,才恍惚发现,原来一切都倒映在天幕的镜中。
——是啊,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这里是镜中。
升到十二阶后,对周围的感知力得到跨越性的提高。安第斯也终于意识到,自从在占星塔中,踩到那名为“命运之镜”的水碗中倾倒的水液,他便来到了这镜中的世界,至今未离开。
他在这虚假的世界中,受到了智慧和命运魔法的影响,因为“伊诺森的死去”而失控。
于是,屠戮、烧毁目之所及所有一切,【暴怒】再也无法隐藏。
高塔倒塌,生灵死尽,现在,就连血脉中流淌的,都是关于罪孽的低语。
面对安第斯的话语,普洛斯并未生气。他用那双流淌着血红色墨水的蓝眼睛看着他,有些怜悯,又有些悲哀:
“如果能达成目的,卑鄙又如何。”
“毕竟,我空有智慧魔法,却无法用智慧拯救乌兰诺亚。所以,只能做这卑鄙的愚人。”
安第斯没有回答他。
火焰安静的燃烧,周围一片死寂。死寂中,普洛斯站起身来:
“愚人啊,愚人。”
“将他人视作奴仆,把情感当做武器。自诩为智慧,号称信奉真理,却多的是盲信者、背叛者、懦弱者,追名逐利、互相推诿,到最后,还得用下作的手段求助异乡人,才能拯救自己。”
“贤者之塔,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吧。”
在镜面的天幕下,他眼睛后的面容模糊难辨,声音却清晰:“所以,我们需要一次革新,也许用树,也许用火。”
“前者是毁灭,后者是生机。”
安第斯无力地闭上眼睛。他内心的暴怒正在翻涌,让他几乎控制不住立刻掏出弓箭把这个家伙杀了的冲动,可最终还是逐渐平息。
这并非他再次抑制,那种自我的忍耐力自从升到十二阶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效果。他无法再依靠自己来抑制【暴怒】,平息他的,是普洛斯的智慧魔法,从他搭在安第斯太阳穴的指尖注入:
“我知道你恨我,安第斯。等到事情结束,我愿意被你杀死。你想要如何折磨都可以。”
“......有什么意义?”
“是的,没有意义。这不是伟大的牺牲,也不能称之为赎罪,但至少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安第斯睁开眼睛。
他觉得可笑又可悲,笑的是大贤者如此卑微,悲的是他竟要如此卑微。在智慧魔法下,这种外溢的情绪终于被平复,他也终于能勉强平静地开口:
“你想要我拯救贤者之塔。”
“是的,先生。”
普洛斯这次没有再言其他:
“安第斯先生,乌兰诺亚和地底巨树对抗数百年,都无法将污染根除。这是因为智慧、命运、秘密三神的力量都偏向辅助,无法正面战斗,因此,属于‘智者’的我,也无法战胜那个获得了地底巨树眷顾的反抗军领袖。”
“实际上,在很久以前,我就从黛丝提的预言得知了今天会发生的事情。黛丝提接受了命运,而我则一直在寻求破局的方法。因此,我制造墨水瓶造物,设置‘门禁’,筛选‘愚人’,正是为了寻找命运轨迹特殊的人。”
“现在,我找到了。”
他镜片后的蓝眼睛看着安第斯:
“安第斯先生,属于黛丝提的预言已经在镜中得到实现,这种[命运]的力量会通过‘命运之镜’实现,让你在镜中的‘罪孽’倒映到现实中,使你在现实中的力量也达到十二阶。”
“而十二阶的【暴怒】之火,再配合我十二阶的智慧魔法辅助,能够战胜那位领袖,重新封印地底巨树。”
第二贤者顿了顿。
他后退一步,低声开口:
“现在,我请求您,拯救乌兰诺亚。”
“拯救正处在此地的,您所爱之人,您所在意之人;拯救那些只是想要自由,却连灵魂都被利用的反抗军;拯救贤者之塔那些还有良知的贤者,还有,所有那些被命运裹挟的人。”
第二贤者这样说,然后,掀起袍子,在天幕倒映的焦土中,在安第斯面前,缓缓跪下:
“灾厄在大地蔓延,神明高居天幕。”
“我们不想祈求他人,也想依靠自我去实现拯救。可现在,这是只有您能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