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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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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十七年的秋阳,在承明殿檐角格外灿烂。都城周陵秋日里不起雾,天晴朗得可怕。明德皇帝终于起得身来,他裹着玄狐大氅临朝之日,关中八百里加急的雹灾文书已压塌了半张龙案。

琉璃瓦上折着冷光,映得他案头上“雹大如卵,死伤无数”的红字宛如一块刺目的朱砂。

谁也没料到皇帝久病初愈的头道圣谕,竟是独召三皇子萧祁瑾入殿听诏。

萧祁瑾跪在龙尾道的铺地金砖上,抬眼瞥见父皇的脖颈微微发抖,好像撑不住头上冠冕的重量,十二旒白玉冕簌簌颤着,连带御案上的青玉镇纸都晃出虚影。冷汗顺着他掌心蟠龙纹渗进砖缝,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十岁那年在此处摔碎了青玉冠——那日也是冬天。他跪在那儿,感到十岁那年破碎的玉碴子跟随此刻的疼痛一起渗入血脉,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读。”明德帝的嗓子像是裹着层丹砂,礼部尚书慌忙展开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承大统,夙夜忧勤。”老尚书的嗓音沙哑,恰似此刻凝滞不动的寒冷,“近据奏报,关中道三州二十一县遭逢雹灾,毁稼摧屋,黎庶失所。太子冲龄,诸子唯皇三子祁瑾年及冠礼……”

萧祁瑾眼睛紧盯着金砖里扭曲的冕旒倒影,耳边已听到了诏书中“可决五品以下官吏任免”几字,压在他肩头,每一字都重若千钧。殿前熏的龙涎香混着明德皇帝身上若有若无的丹砂味熏得他头疼欲裂,恍惚间竟疑心御座上的不是父皇,而是某尊被香火供得失了魂的泥胎。

“限三月之期,平粮价、安流民、复春耕,贻误赈务者,文武皆可军法从事。”萧祁瑾不信,这素来忌惮他的父皇会轻易委以重任。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倏然抬起眼帘望向御座,十二旒后的目光却并没看他,而是穿过他落在虚空某处,如同他幼时春日里放走的那只断线纸鸢,飘飘荡荡坠向云外。但礼部尚书的黄绢诏书沉沉压下,逼得他再度俯首,金砖里重又映出堂皇的冕旒,倒影裂作七八瓣。

“……灾平之日,当携关中父老《安民疏》还朝。”

余音散尽,明德帝的目光才堪堪落回。娴贵妃在御案前研磨,看似心无旁骛,护甲每次碰上砚台时,都是一片冰凉的沙沙声。老皇帝摸索着翡翠扳指,手微微发抖,“弟弟年纪还小。元瑜,这般要紧差事,非你不能为。"

萧祁瑾喉间泛起铁锈味,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僵硬的推辞:“父皇重病,儿臣此时离京,恐为天下诟病不孝……”

“元瑜。”明德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似乎不习惯自己的命令没有第一时间得到肯定答复。“关中道饿殍三千的急报,今晨刚进尚书台……咳咳……”他的话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绢帕展开的猩红落在萧祁瑾眼底,刺得他眼前发黑,“你明白么,朕要的是能替太子守江山的手足!”

话说到此处,一切都已明了,澄明殿透入的风风掀起诏书一角,露出“先斩后奏”四个朱砂字。萧祁瑾望着那道曾梦寐以求的恩旨,眼底浮现的,却是他母妃临终前那口楠木棺。他猛然发觉,这两者也没有太大不同——总是金漆描的龙凤,总是冷透的体面。

皇帝的咳嗽声越来越激烈,他似乎口渴,让人添茶来,可是却已衰弱到连茶碗都端不住,瓷盏碎裂的脆响炸开满殿死寂,萧祁瑾猛然抬头,见父皇枯枝似的手悬在半空颤抖。丹砂浸透的紫红面皮衬得那双昏眼愈发混沌,像庙里被香火熏黄的泥塑,漆色斑驳却硬撑着神性。李寂已示意小黄门收拾残片,他开口时,比明德帝更沉静,安稳,“三殿下,国朝正值多事之秋,除却殿下,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萧祁瑾望向岳父,那人眼底沉着笃定。他看着那种眼神,掌心抵着的青砖沁出寒意,爬上来又落下去,几次起伏不定。三叩九拜的大礼行得格外缓慢,额角触地时,他嗅到砖缝里残留的苦香和些微冬日的寒冷腥气。

“儿臣……领旨。”

萧祁瑾出门时,正碰见陆寻英走来,脱了先前见时穿的官服,换回抹金边的白衣,玉冠束发,披了件白狐斗篷,许是见他心神不定,专门拉着他到宫墙转角僻静地方说话。

“三殿下,怎的愁眉不展?”

萧祁瑾踌躇一下,“父皇……命我赈灾巡查一职。”

陆寻英的消息也是很灵通,“关中雹灾?”

“正是。”

“关中赈灾听着风光,怎么偏你失魂落魄的?”他挑眉打量萧祁瑾攥紧诏书的指节。

萧祁瑾以为他是故意消遣自己,他猛地捉住陆寻英的袖子:“父皇这是要把我逐出棋局,你当真看不明白?”

陆寻英忽用指尖挑起他腰间金鱼袋,拉进两人距离,萧祁瑾得以看见,他眼底如锋,“陛下能临朝几日?柳氏的刀都架在你颈侧了。留在京中,你是娴贵妃砧板上的鲜肉;去了关中,倒是砧板下偷藏的利刃。”

“利刃?”萧祁瑾此刻恨死他这个好打哑谜的脾性。

“庄惠王当年治水归来,三十万河工都成了他的私兵。”陆寻英笑着,闲散提着前朝旧事,“如今关中八百里沃野,饿殍眼里可只认活菩萨。”

萧祁瑾将陆寻英腕骨捏得生疼:“你当柳师信会坐视我培植势力?再者,淮氏久在关中,凭什么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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