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晃了晃钝痛的脑袋,眼神扫视一圈,在密密麻麻的躁动的虫子中间,准确无误地定位到一个静静坐着的身影。
雄虫手里抱着玩偶,望远镜还架在耳朵上。
莫名的,那几分自毁的可怕倾向被风吹散了。
好想立刻回到雄虫身边。
塔西尔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鼓动翅膀,朝着望远镜反光的那个方向俯冲。
珀里斯好像陷入了一场以少将为唯一角色的电影中。他坐在观众席上,放映厅里拉了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屏幕上有光,上演着少将的独角戏。
塔西尔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少将受伤时心便高高悬起,局面逆转时心便稍稍落下,裁判宣布胜利时再落下一点。
比赛结束后珀里斯也没摘望远镜,大概是电影太吸引虫,叫虫流连忘返。
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看着少将出神而已。
视野里的雌虫不断放大,一点点靠近,诸多细节逐渐清晰起来。面上的血痕,作训背心被割破的裂口,翅翼边缘浮现的金光……
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镜片都容纳不下军雌的身形,小小的圆框里只剩下一双红眼睛和自己对视。
“阁下,可以摘掉了。”塔西尔伸手,替雄虫拿下了眼前的镜片。
“现在您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我了。”
对方好像有点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脸瞧。塔西尔不禁担心是不是自己脸上挂彩,还是样子太过狼狈,吓到了雄虫。
“阁下?”
当然不是。
当你看到太阳从天际坠落,朝自己而来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珀里斯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心情。只是胸腔中的心脏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咚咚咚,咚咚咚,鼓点不断加速,一颗心好像要跳得飞出去了一般。
“嗯。”他应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覆上雌虫的脸,“这里弄脏了。”
“帮你擦干净。”
血迹一道在脸颊,一道在眼下,手帕掠过眼睑时,些微痒意让少将忍不住睫毛轻颤。他控制不住地眨眼,溢出的一点生理性泪水将帕子濡湿了一小片。
“痛不痛?”珀里斯见雌虫眼睛润湿的发亮,以为手帕面料太粗糙,按在脸上疼,便轻声问道。
“不痛。”塔西尔摇摇头,“一点都不痛。”
他微微偏头,让脸更重的压在手帕上。雄虫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不禁失笑。
身上的伤口在飞速愈合,血肉疯狂地生长,将缺失的部分尽数填满。
珀里斯收回手,将帕子叠好放回口袋,“身上的伤也去处理一下吧?”
“不用的,阁下,都是小伤。很快就会好的。”塔西尔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嘴角顽劣地勾起,“其实现在就好了大半——您如果实在担心,要不要亲自检查?”
珀里斯看着雌虫朝自己倾过来的上半身,还有那只放在背心衣摆蠢蠢欲动的手,无奈道:“既然如此,我相信你。检查就免了。”
雌虫失望地撇撇嘴。
“珀里斯阁下,塔西尔少将。”裁判虫走过来,朝珀里斯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对少将说,“还请您到领奖台领奖。”
“阁下,我去去就来。”塔西尔跟着裁判虫离开,又回头,意有所指道:“您知道的,现在没有虫比我的积分更多,等到晚上的舞会……”
后面的话语珀里斯没有听清,但他听到了舞会这两个字,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蜷曲起来。
他不会跳舞。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双腿残疾如他,要如何在舞池里起舞呢?
“没关系,回来再说。”他用手指向领奖台,道,“快去领奖吧。”
·
当晚,军部在宴客厅举办了盛大的舞会。
宴客厅的装饰相当华丽,珀里斯进来时吃了一惊。说一句金碧辉煌毫不为过。
一条酒红色羊毛地毯铺展开去,从大门直达舞池。两侧立着爵士白大理石柱,柱身装饰着样式繁复的雕刻,向上延伸为拱形,支撑着穹顶。
贴墙放有一座座镀金雕像,雕像大多配枪或配剑,着军装,应该是虫族历史上的将领。头顶的水晶吊灯映照着整个厅堂,光线经过数不胜数的金边和宝石的反射,变得更加炫目。
珀里斯被塔西尔推着进入大厅,轮椅没入柔软的羊毛地毯,留下两道浅色的痕迹。
他抬头,只见高高的穹顶中央有一个圆形开口,透过开口能够看到夜空的月亮。
“阁下,我现在有一亿三千万的积分,不知道能兑换几次和您共舞的机会呢?”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军部相当重视,邀请了很多雄虫参加。其中有不少高级雄虫,还有很多贵族阁下。军雌可以在军部的系统上用积分换取和雄虫跳舞的机会。
当然,即使来的雄虫已经很不少,但要达成和军雌一比一的比例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积分兑换也有竞争,而规则相当简单粗暴——价高者得。
“以前一直觉得积分是无用的累赘,”塔西尔手里拿着终端,垂眸输入,“现在反倒有点儿庆幸。”
“塔西尔,”珀里斯开口,手轻轻搭上雌虫的胳膊,意图阻止对方的动作,“别把积分花在我身上。”
“我不会跳舞。”
“你知道的,我不会跳舞。”
在他有些沙哑的声线里,少将抬起头,同一刻,终端响起电子提示音:
“塔西尔少将,您已成功花费一亿三千万积分,兑换为和珀里斯阁下的共舞机会,共计——”
“一万三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