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结束了,请你睁开眼睛,靖华······”
那声音遥远而凄清,犹如天际飘落的一根鸿毛,落在他冻得僵硬的身上,慢慢地,血液开始回暖,手指能够握紧转动,他彻底睁开了眼睛。
在他跟前,盘膝坐着一个满脸伤疤的男子。
看到此景,薛仪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究竟在做何事。
悟道一刹,不知岁月,也不知面前这魔尊在这里等了自己多久?
薛仪缓缓站起身来,垂落的发丝微微扫落了停留在肩上的雪屑,方才的悟道给他身体带来一种超乎寻常的轻盈之感,如今微一抬步,便已经飘落山石之下。
他搞不明白现在自己的修为到底在什么程度上。只知道往日空空如也的丹田,如今已经能够储蓄一定的灵力了。
身体获得了轻松,然而心头却仿佛套上了莫名的枷锁,有些沉重。
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仿佛每次的悟道都加重了这具身体的疲惫感,不知何时就不堪重负,彻底散架一般。又或者是残梦中那个飘忽即去的声音,实在让人在意的缘故。
薛仪几乎断定,那就是原身临死之前,所听到的声音。
脑子又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他也说不清这一次悟道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在他几乎要堪破灵力本源时,好像被什么力量给中断了。
也不知是进阶成功,还是失败。
昊月在这山顶处等了三个昼夜,终于在将近黎明的时候感觉到身边些许的响动,他睁开眼,猛然站立起身来,却自肩上滑落一件淡青色的衣袍。
他伸手将它一把抓住,此时衣料上抖落了些微的雪屑,显示它披在自己身上一段时间了。然而人去了哪里?
他抬头四望,立刻开始搜索那个人影。
山的对面有积雪滑落下来,随后,一个衣着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薛仪手里拿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枯枝,边跑边将枯枝飞快掷向前面,数回之后,彻底截断了一只野物的去路。
金木水火土,束缚成阵!
喝令毕,手指在空中一划,周遭草木感应到那些许的灵力波动,当即生发长枝,以雪兔为中心,生成牢笼。
困住的雪兔在里面乱动乱跳,眼看就要挣脱开来,薛仪一个飞身伸手过去,连着藤蔓一把捉住,滚在雪地上。
当手中触到一团暖热的白毛,他欢喜不已:“成功了!”
灵力回来了!阵法的记忆也还在!
他一面说着,一面运起御风决,跳回昊月所在的峰顶,将战利品伸到昊月的跟前。
因为这种灵力失而复得的心情,加上此次自己亲自参透的玄妙之境,原本满腹的思虑也暂时被他抛却开来,隔着那只雪兔,那笑容如太阳般灼热刺眼,捧着刚才获得的猎物,竟快乐得像个孩子。
昊月被眼前之景触动,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心里头仍想着,若这人能时常这样笑着,他愿意抓满山的雪兔给他玩儿。然而这话他还没说出口,便让自己吃了一惊。
没想到,自己竟然冒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昊月想到此处,原本还带着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薛仪见他脸色变了又变,自然猜不透他所思所想,一时有些莫名。
昊月发觉,自己已经承受不住对方以任何性质的凝视,几乎就在下一刻侧过身去,脸上已爬上一片潮红,为了掩饰失态,口中还不忘嘲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野兔何辜,你要吃了它?”
薛仪看了手里的兔子一眼,只是道:“为了果腹而杀生,是符合天道的。” 万物相生相克,只要不去滥杀,便会生生不息。
在这方面,他倒不会十分纠结。
昊月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眼,问道:“果腹自然是为了生存。然而,若是此说,那魔族为了生存杀了你的同道,也是合乎天理的?”
薛仪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昊月微微一笑,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替天行道’,也只是你们道修的虚妄之词,魔族也自然用得?”
薛仪想了一想,才道:“似乎是用得的?”
昊月被他的认真思索逗笑了,道:“说你笨,你却聪明,说你聪明,你却总有时候糊涂得很。那替天行道,还是留给你们得了。”
此话一落,他自己就有些后悔了。
这人全没招惹自己,自己何苦又说这咄咄逼人的话,岂不是让人讨厌么?
昊月心里头已经是暗自悔恨,然而薛仪却早就习惯了他的冷笑嘲讽,并不以为意,还将雪兔送到他跟前,道:“你对,给你。”
昊月有些措手不及:“给我?”
薛仪用食指在自己嘴角上点了点,说道:“你不是又受伤了?”
之前他在昊月还没醒来时便留意到了,本来想将他叫醒,又恰好发现一只刚才出窝得雪兔,便急着追过去了,那江复臣也说过,生血对半魔身体恢复很有帮助。
昊月没想到自己先前吐血竟然不曾擦拭干净,脸色一白,连忙侧过脸又用袖子擦了一阵。
薛仪倒没有注意到他的多番异常,仍建议道:“我手上没带放血的利器,不如拿回去?”
昊月看了看天色,摇摇头道:“之前一直下着大雪,如今回去的路大概也封住了,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再回吧。
薛仪如今恢复了部分灵力,送他回去还绰绰有余。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悟道之时引起过大的动静,恐怕那江姓魔族已经获得了消息,自己还是好好涵养灵力,免得被对方把持没了反抗之力。
“便再等一会吧。”薛仪点了下头,他在这方面还是相当的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