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引动了雷劫!
这突然冒出的念头,让昊月往外头狂奔起来,在无尽的白雪之中,迅速找到一个人类,对于以前的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然而现在,被雪覆盖的关灵山太过寡淡,入眼都是苍茫,一不小心就让人迷失方向,他初来此处,也无法动用魔功,几乎是束手无策。
诡异的天象,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涌动的风云也似乎要将悟道之人彻底摧毁。在这荒芜的灵山之上,没有任何的屏障和法阵的保护,稍有差错,就会尸骨无存!
真是个蠢材!
昊月心里着急万分,忍不住暗骂一句,尽管这种着急的心情那样那样强烈地催促自己前进,然而大雪使得脚下的路异常艰难,他还是止住脚步,作了短暂的判断。
现在的他对灵气的感知还算敏锐,身体越是靠近那灵源之处,他便会越觉不适。是这具并不完善的半魔之躯,在抗拒灵力的亲近。
这身体,到底是适合修魔的。
丝丝缕缕彻骨的严寒裹着灵力的威力刮面而来,触肌如刀,他微咬槽牙,更往那劲风处走。寒风落在身上,让这孱弱的身体难以承受,然而每走一步,都像在燃烧着的生命,这种实在而强烈的活着的体验,竟然让他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风声更紧了,他继续深入山脉,峭壁边上的路崎岖狭窄,仅能够供一人侧身而过,没有任何的掩护遮挡,山风更是凌冽摄人,已经几乎可以断定这是薛仪会走的路。
毕竟那个家伙向来是任性妄为,不知险恶的倔劲。
闯过那一场劲风,才发现山顶处一点风雪也没有,平静无声处,远远便看见那一袭淡青色的衣衫,几乎与雪山共色。
薛仪端坐在那高峰一处石头之上,正灵气鼎盛之时,他已经开始闭目悟道了。
果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就那么陷入冥想,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打断了悟道冥想,恐怕会折去他半条性命。
昊月喘匀了气息,轻轻走到他的跟前。
暮暮白雪铺满了薛仪的头上,肩上,连浓密的睫毛都覆了一层细细的雪绒,像麋鹿身上最柔软的那一层绒毛,就算高挺的鼻梁,或者下面那张没了血色的薄唇,如今闭得死紧,也没有减轻昊月第一次见到这一双长睫摆在自己身前,心头突然萌生的发痒感觉。
一旦那种发痒的感觉窜入心底,便怎么也驱赶不去。
昊月进入了风眼中心,就那么呆呆站在这个人的跟前,望着他独自一人,入定参透的端严模样,双脚似乎就生定在那里,一点也无法挪动。
天上的红色浓的如同化不开的鲜血,乃至隐隐有雷声滚动,幽深的血红中透着一股莫大的不祥,然而昊月却陷入了自己的魔障中,对天道的警示视而不见。
许久之后,他终于往前挪动了一下脚步,唤出一声:
“薛仪?”
然而,仿佛连着名字都包含有某种隐喻的力量,昊月身体微微一颤,心头的痒痛让他一下跌跪在雪地上,他抬起头,仰望着这个被自己寻找良久之人。
此时因情动而躁乱的内息,肆无忌惮地搅动着肺腑,因为太过猛烈,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垂下头来,手指放在心脏的地方,感受到这个名字刺痛着灵魂的锐利,也带着甘甜如蜜的愉悦。
昊月张开嘴,无声唤着对方名字。
薛仪,薛仪——
漫天的血红仿佛一下子倾倒下来,交织着无尽危险与悲壮之感,残云围困在刺目的白光之中。一道天雷劈落下来,带着毁灭生灵的威势。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天地!
两人所在之地,便是天道惩戒的法场中心,威骇的天雷劈斩下来,昊月被这股天威神力压迫得几乎窒息,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想过逃走,他拼命瞪着双眼,竭力想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好似与他在此一道化为尘埃,也可以无怨无憾了。
然而天雷并未劈落下来,而被虚空一道煞气截了过去,消隐在茫茫天际之间。
昊月遥望着煞气来处,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万物是一切力量的来源,无论正邪,无论人魔。
天地构筑了一套精巧的规律,干扰着万物的流向,人类,则不断找寻那些规律,尝试顺着天道的宏影,得到“干扰”的力量。
灵力,作为人类能够驱使的一种能量,存在于万物之中,想要获得最深层次的“干扰”的力量,就需要参透灵力的本源。
薛仪猛然睁开双眼,迎接他的并不是祥瑞的白雪,而是映照眼前的黑暗,在黑暗的漩涡之中,无数只火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的并不是大道终极,而是地狱的模样!
天道早就遗留了痕迹,只等着生灵参透玄妙之法。天道无所不在,它锻炼着生灵,锻炼着人类!
顺应它,接受它降下的雪,吹来的风,带动的严寒。
它无所不在,无所不应。
然而一个声音在呼啸,在狂怒,那声音划破天际,震彻心魂——
渺小如尘的你,也胆敢追逐天道!
薛仪眼前一阵血红,只见一道惊雷横在意识的海,原本平静的海面忽而波涛汹涌,浪卷万重,而他自己,就像是骤然失去了水的游鱼,感到了缺氧的窒息。
就在突破瓶颈的生死关头,忽而一道煞气破风而入,截住了威力巨大的天劫之力。
那道煞气凌厉非常,既稳且快,划破了血红的长空。
而那股戾气一经出现,他便从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还有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不断滴落在地面上,粘腻着身上的衣衫。
战场厮杀的声似乎渐渐远去,只留下数柄断剑,还有嘈杂的人声。
依稀之间,薛仪听到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是那妖龙恭清和,他似乎在激烈地说着什么,然而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了什么?薛仪微微皱着眉头,周围嘈杂不已,又辨不清远近。
接近冰点的身体也难以挪动半寸,也不知多久,忽而感到背后有丝丝的暖意,一道暗淡的残影出现在自己跟前,他似乎也在说话,很近的距离,却实在听不真切。
他竭力辨别着对方那极轻的话语,慢慢的,听力有了些微的恢复。
“结束了,不用再打了。你怎么也不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