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书面色冷漠,低头看了下那迫在身前的刀刃,突然两指一夹,将剑柄自对方手中夺取过来,反手一挥,三只握剑的手已经带血落到地上。
持剑进攻者,无不是魔族中武力超群的人物,此时兵刃和右手却在转瞬之间削落下来,随之巨大的痛感刺激,几人疼得倒在地上失声尖叫,现场鲜血横流。
他冷漠地看着地上几人,低声道:“别阻我···”
平淡刻板的几个字,众魔却觉出不容违逆的杀意。
就是竟无极这等修为高深者,在此前见识过他的可怕之后,神情也不免起了变化。
这个半人半魔的孩子,此时脸色冷酷,双眼赤红,浑身充斥着愤恨和癫狂,与之前的瘦弱恬静判若两人。
竟无极意识到自己竟是有些惧意。
不,几千年来,已经没有旁的事物能让他再度焕生这种感觉,哪怕是祀容提剑与他兵戈相见,扬言即将弑父杀兄,也不曾惧过。
而此刻这种恐惧,带着一丝久远的熟稔。
竟无极连忙收敛心神,让自己从这种激烈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再次看向那个白衣青年时,已是满怀疑虑与审视。
薛仪与祀容两厢缠斗,苦战了数十回合,正抽身不得之际,祀容却忽而停下了手,似有些愣神地看着不远处那一阵骚动。
薛仪以负伤之身,强撑着与这冠绝魔域的魔主缠斗多时,早已筋疲力尽,见对方忽而停手,才堪堪落在地上,勉强以剑驻地。
不料身上伤势太重,长剑脱手而去,整个人就那样跌倒在地上。
他这一跌,便失了再站起来的力气,看着眼前那紧闭的朱门,头晕目眩,身体也不听了使唤,就是将那数尺之外的灵剑召唤回来,也做不到了。
那是慎迦的命剑···他想到这一点,便咬了咬牙,忍着剧痛,往前方爬了几步。
然而眼前已辨不清如何光景,只感到戾风平地起,原来那失剑处,已经极近殿门。
祀容回首见到薛仪接近大殿,当即神色震怒,方要横剑上前,不料戾风化刃,天地间自成一道无形屏障,将他抵挡在外。
而原本凌厉的劲风在接近薛仪身边时,忽而渗透进去,很快将他丝丝密密缠绵在一起,那一身的血衣,便在这一阵和风的托举下,渐渐干透。
长明殿的大门轰然大开,大殿高嵩的石台之上,寂静停放着数十个青铜灯台,皆是空空荡荡。
黑暗中,恍然见正中央处,一盏魂灯之火,如豆般清幽的摇曳。
那亮着的,正是驭舒王族最后的血脉,前魔主之魂灯!
“君上的魂灯···重燃了!”
众魔见这一幕,犹如观看到了上古神迹一般,有的魔族忍不住扑通一声,伏低了身,扣头跪拜起来。
犹有回过神来的魔族,也是脸色大变,纷纷下跪。
薛仪意识仍有些混乱,待他慢慢恢复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大殿蒲团之下,魂灯的幽光照在他的头顶,犹如一双眼沉静地看着他。
他抬起头,见到那魂灯冷光,心中猜测变成现实,便犹如被当头一棒,原本便是苍白的脸色,便越发失了血色。
然而他勉强保持神志,伸手抓取法器,正要将眼前所见记录下来,才发现那乾坤仪微微发烫,竟然已经启动了。
这时候,无数魔族已经跪在祭坛内外,狂热地朝拜着端肃寂静的长明殿,少数得知此事的魔族长老方才赶至,他们震惊地看着内殿。
自君上魂灯亮起,殿中的上古九重法阵便自动触发,将整个祭祀殿最里层包围起来,以往这祭祀殿被严加看守,就是防止走漏了消息,然而眼前这个人修,确如何能突破这九重魔阵的壁垒?!
莫非祖先的灵荫,在试图保护一个外敌吗?
薛仪看了一眼那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魂灯,上面那一抹幽绿的火焰,仿佛汇聚着世间的魑魅魍魉,只消看上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莫敢直视。
然而他一步一步靠近那魂灯的所在。
既然被发现了,那么也没有办法了,就算是死,也该是死得有些价值,据说魂灯汇聚了本体精魂的部分,尤其是在灵魂极其虚弱之时,若是能够破坏它···
“该死的,他要动主上的魂灯!”
无数魔族想要靠近那一道防线,然而无人能够真正攻破那层戾风所化的古老阵术。
薛仪抬起手,指尖已经要触碰到魂灯的青铜支架,魂灯似乎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一般,浓重的魔息忽而向他袭来。薛仪如被无形的双手扼住了喉咙,一时无法喘息,脸上的面纱也被戾气刮破。
受到魔气的侵染,他原本莹润白皙的皮肤,此时正弥漫上一股灰败的死色。
“是他!我认得这张脸!”
“天啊,他没有死!”
“立刻布阵!”
众魔仿佛见到了世代忌惮的天敌降临,脸色大变,纷纷掏出了武器。霎时祭祀殿中杀气腾腾,众魔却只能被桎梏在外,恐惧地看着他伸手抓住了中央的魂灯。
“君上!”有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承载着魔君之力的魂灯,被倾覆下来,燃了千年的灯油洒了一地,火光渐渐熄灭,黑色的咒文深深刻在薛仪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上,凝结了魔族至高法力的诅咒将要盘踞他的肉身,乃至灵魂,这个胆敢伤害魔主的恶徒,将要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一直在祭坛外不得入的玉书,正自打斗中停了下来,竟是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他猛然回头看着殿门,仿佛透过那庄严的万年雕花木,清晰地看清里面发生的一切。
一双黑如点墨的眼中,似乎染上了些许的不解,又似乎,只是迎接宿命轮回的盛宴。
在场的人,都被这半魔忽而吐血的场景所震骇,不觉停下了手。
疾风出处,魔主祀容闪身在他身后,将玉书搂在怀中,遮住他的眼,语气之中,竟然还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焦急:“别看了,别看···”
众人见那流淌的污血,浸染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魔主衣上,都以为眼前这个半魔必死无疑,没想到他们却又见驭舒祀容伸出干净的衣袖,亲自将那人嘴角的一抹鲜红擦拭干净,动作轻柔,竟还有些慌张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