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被关潇潇抵在树头,明显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此时两人身体相贴,一低头,一阵独属于女子的淡淡暖香传了过来,他的脸刷一下红了。
关潇潇并未察觉他脸色的变化,只忙将手中玉镯取了出来,手心握着尚有些薄汗:“您可认得此物么?”
薛仪回过神来,看了那玉几眼,这不是,那妖龙手上的玉镯?
“在我面前,您不必隐瞒,这九转连环玉可不会认错了主人,不是吗?”她面容冷肃,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或者弟子该称呼您一声,靖华老祖!”
没想到继妖龙之后,还有人能对他说出这个名号。
他心头一惊,很自然地又想出口反驳,随即意识到这人分明认定了自己是原身,又因为不熟悉原身的脾性,才如此小心,应付起来实在比那妖龙简单得多,何不顺势而为,且看她有什么说?
他沉默一阵,道,“你想说什么。”
她道:“清和告诉我,他与你是千年前的故交,这事我一直有所怀疑,你不要轻易信他!妖族与人虽未在明面上争斗,可一旦事发,弟子必然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薛仪惊诧地看着她。
他自问身边那一圈的人,哪怕是肖长老,因受掌门之托到他身边来,尚且未必说出如此承诺。
而这人不过一介散修,又曾与他有些过节,本来就与恭清和关系密切,为何就能有此言?
关潇潇也顾不上此言唐突,务求让他听得明白,身体贴得更近,那额头冒出点点汗珠,显然是极其紧张:“我与龙族其实···”
突然,头上跌落了一堆冰屑。
两人同时抬头,见那禁制的穹顶微微震荡,一招攻击不成,又是短暂的平静。
晶莹的冰罩外透出一道蜿蜒长影,关潇潇瞳孔一缩,惊叫一声:“前辈小心!”
说罢将薛仪一把摁在地上。
随即,四周平地起了一阵疾风,轰隆一声巨响,以她精血为引的强力禁制,竟然一下子崩塌成碎冰。
冰渣掉落下来,在几乎刺在两人身上时,热力猛然蒸腾,冰渣迅速化作细密的雾气消失。
薄薄的雾气之上,一条泛着银光的巨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随着一声龙啸,那冷入骨髓的疾风在面上扫过,关潇潇已被劲力捕获,猛然掀倒在地。
银龙张牙舞爪落在地上,它双目冷光一扫,还未等关潇潇直起身来,一只巨大的龙爪便瞬间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
剧烈妖力震荡之下,林木受到这股妖风波及,很快在中心分出一圈巨大的能量核心。
紫色的烈火在它喉中辗转几番,几乎喷涌而出:“你与他说了什么?”
“你···放开我···”
关潇潇被卡住咽喉,仍咬牙硬撑。
“你与他说了什么!”巨龙微微眯着那双冰冷的眸,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死活一般,力道继续往下陷入,龙气居高临下,震得人心发慌。
“我没有···”
刹那间,一股至冷寒气疾驰而去,袭向那束缚住关潇潇的爪牙。
薛仪出声道:“放开她。”
剑身泛着莲影在鞘沿划过,锋芒映日而出,他手执长剑,道一句如冰河碎裂,此时身上纵然没有半分灵力加持,也恍若有阵阵冷冽的剑气,化为万千刀锋,刮入人心。
银龙那只冷冰冰的眼,往薛仪身上移动去,静默只维持了一瞬,便瞬间收了神威,又化成人形,长发披散,单膝跪在地上。
恭清和那只修长的手随后上移,抚在关潇潇因为窒息而泛红的脸颊上,随即那阵微红转为一种古怪的淡紫色。
关潇潇随着他一句简短的咒术,已睡了过去。
“我只是有点心急,吓到你了?”他回头看着薛仪,声音似乎极尽落寞。
“你以为她会对我说什么?”薛仪拳紧了剑柄,纵然明知自己现在打不过他,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原来这人谁都不顾,如此鲁撞,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朋友?既然有心隐瞒实情,那么之前在他面前所作的所有剖白,都是一个笑话?!
恭清和错愕道:“你生气了?”
被他这么一声提醒,薛仪心头原本盛满的怒火,又迅速跌落,直至坠入谷底,他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啊,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自己既然霸占了这具身体,要说秘密,要说谎言,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如今矢口否认身份,又有什么理由生气?
他们确实不是朋友。
薛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迫切掌握更多的信息,方才错失了机会,所以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恭清和只是默然凝视着他,见他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还有些欲言又止。
“哥、哥哥,衣···衣服。”宋铘打了个手势,手脚僵硬地挪了几步,将恭清和还没穿齐整的外套递了过去。
头顶青天突然乌云密布,无端的风雷大作,早惊动了庄内数人。
肖长老等人先是感到一阵灵力震动,随后又听到龙啸之声,“那两兄弟又搞什么鬼?”这时候,几人纷纷从庄内跑出来。
庄里的汉子听得动静,也纷纷冒出头来。
等众人赶到,恭清和正若无其事地整理好了仪容,对前来的人道:“只是吵个嘴罢了,没什么大事。”
“吵个嘴?”肖长老扫一眼地上荡起的尘土,见那地上一圈的水渍,分明是曾经撤下过禁制。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关楼主,此时已不省人事。
再看看薛仪,正长剑出鞘,那一脸冷淡的颜色,也看不出什么因由。
“前辈,您没事吧?”他扫了一眼薛仪身上,没有见到明显的伤痕,才放下心来。
薛仪方才归拢灵剑,却被人从后面一拉,他回过头去,见到玉书脸色泛白,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
他低声道:“···危险。”
说罢将薛仪拉开原地,却是用力过猛,把自己的伤口又扯裂了,一阵血腥味道从衣服里散发出来。
“玉书?”薛仪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人扶住,带他坐在地上。
玉书双眼微晗,没什么反应,薛仪又唤他几声,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原本抓着他的手刚放松了力道。
恭清和见到这人带伤赶至,似乎越发的嫌恶,想要上前阻止。
昊月拔出薛仪方才入鞘的剑,反手格挡住他的来路,道:“阁下出手惹出这般动静,若还嫌不足,我们也不介意当着几个平民的面,与你再过几招。”
他不信这人还能在凡人面前,再随意显露出原形。
听得此言,几个不明状况的庄家汉抖了一下,这一批人一看就来头不小,听说还要开打,哪里敢当面劝阻,这时候纷纷脚底抹油,缩头逃回了庄里。
恭清和那张一向温和的脸上,此刻也没了笑容。
他双指在那百丈莲剑身上,轻轻一夹,移动了半寸,看了薛仪一眼,又低头对上少年那双沉静的眼,道:“我可不会上当,这是他最后一把剑了,就留给他防身用。”
薛仪听罢,心中警惕之意,不减反升。
恭清和继续道: “潇潇刚晕了过去,我要照顾她,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松开了手,折回原地,将关潇潇扶了起来。
宋铘回头看了几人一眼,不好意思地伸伸舌头,也跟着一同走了。
薛仪心里明白,没有人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一切事情,这本来就不能勉强。只是,真正面对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感觉实在说不上好。
“薛前辈?”肖长老又喊了他一声。
他微一愣神,很快镇定下来,回身对他道:“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肖长老伸手就要去扶起玉书,玉书一双眼望过去,他又想起这人掐自己脖子的狠厉劲儿,当即手上一松,状若无事地甩甩袖,转身扶起姗姗来迟的刘七爷,径直回了庄里。
这时候,薛仪往周围一瞥,却看到角落树头处,藏着一颗小脑袋。
那小脑袋听见动静,意识到到薛仪的注视,猛然缩了回去。
薛仪奇怪道:“是谁?”
那边犹豫了一下,又探出头来。
见到周围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那人悄悄扒开草丛,腼腆笑着站在他面前。
却是一位可爱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