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就此不欢而散。
此时关潇潇已经获知碧洛子确然在他们手中,却没有即刻发作,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其余人也不便搭腔,只有肖长老还对此颇有微词,他看了一眼刘七爷,眼中多少带着责怪之意。
“这关楼主人脉广,备不住还要去搬什么大人物来抢你手上的神草。”
刘七爷强撑了一阵,摇摇头道:“关楼主知道我要用这碧洛子所做的事,是不会阻挠我的。”
“不管你要做什么,请别忘了当初答应前辈的事。”肖长老冷冷地提醒道。
“老夫说过的话,向来算数。”刘七爷道。
薛仪两师徒紧随其后,跟了出去。恭清和料他是去追问碧洛子一事,也正准备跟上,却被宋铘一把逮住。
“哥,你往哪儿去?”这孩子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如何肯放他走?
“七爷,你也别太自信了,眼下知道碧落子效用的,可能不止你一个。”肖长老指了指外面,回头对刘七爷道,“如果关楼主愿意透露实情,我们也不必特地跑刘洲城了,也许就此作别。”
刘七爷还是坚持道:“你们什么也问不出来的,这一点,老夫并不担心。”
“她不见得非要替你保守秘密?”肖长老冷笑一声,不知他哪里来的把握。
此时,关潇潇穿过西院门口,便听到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去,见到是薛仪,知道他有话要说。
他们随后走出小庄,又来到一处树林,茂密的树荫将人笼罩起来,四下安静幽深。
关楼主才彻底停下,似做足了长谈的准备。
薛仪看她如此,心中甚是奇怪,道:“关楼主既然知道那碧洛子的去向,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关潇潇轻笑一声:“您是担心我会硬夺么?”
薛仪道:“难道不是?”
只是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她背后组织的动静。
若她此时将这件事通报出去,那么他们前往刘洲城的途中,必然会遭受更多阻碍。
事实上,关潇潇并未想到这一层,她只是被刘七爷一句撩拨,有了新的打算。
她道:“您多虑了,我只是想要去信问风楼的一众部下,撤回对刘七堂的制裁,届时将于刘洲汇合。”
她从锦囊中取出追踪鼠,掂了几掂,这个小东西身上的瘴气毒性已解得七八,再过几日,就可以返回十渡城中。
薛仪道:“这么说,你还打算跟着我们?”
“以阁下的身体状况,不也正需要我的帮助吗?”她把那追踪鼠在手上又转了一圈,检查完它身体,又收回了乾坤袋中。
薛仪点点头道:“薛某其实一直追查碧洛子一事,而那一株碧洛子原出自你们问风楼,不知关楼主对它知道多少?”
关潇潇道:“这一株碧洛子,也实在来得凑巧。听说是一个老人找上门来,也不要拍卖分成,要求直接卖断。这种人来路不明的,很少有干净的货。”
薛仪道:“既然如此来路不明,关楼主也敢收么。”
她摇头道:“本是不收的。我问风楼赚的是业内的信誉,因怕惹上麻烦,所以一直杜绝脏物,可惜当时我也并不在楼内,管账的见有赚头,便自作主张,买了下来。”
关潇潇接触碧洛子的方式与薛仪不同,这中间也许藏有关键线索,可是如今看来,事实仍在一团迷雾之中,他抓住的线索竟然又断了。
“当时想着既然是药草,若是费时调查也未免得不偿失,何况钱也付了,我问风楼不担负其他责任,只是没料到后来惹出的这等祸事。”她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已经说得非常直白,“至于方才席上所言,句句属实,前辈若还想谈其他,恕我再不能说了。”
薛仪隐约有个感觉:“莫非你与七爷,有过关于碧洛子的约誓?”
“三百多年前,便有此约。”关潇潇依然大方承认道。
修士与凡人之间建立契约,是极其罕见的,说出来,也只怕被旁人轻视耻笑。
关潇潇耸耸肩,毫不避讳地道:“修士虽是人上之人,但纵是你我超脱世情,道法无极,终究不能抵抗人性本能——喜怒哀惧,七情六欲,都会轻易使人犯下错误。”
薛仪脸色微变,思及自身一路言行,自觉句句在理。
只是没想到如关楼主这般精明的人,也曾在刘七爷那里载过跟头。
“别看那老头肉身凡体,有时候疯疯癫癫的,抓人把柄可是他的拿手活儿。当年我纵然发现他的所为,有些不妥,却因心受触动,贸然答应替他隐瞒诸事。薛道友今日看来或觉不值,然而当时,也非今日心性可比。”
薛仪摇摇头,道:“关楼主重情重义,薛某心中钦佩。”
她没想到能获得他如此赞赏,心里很不相信,一时也忘却礼数,抬头瞪他一眼。
薛仪却是微微一笑,那双淡然的眸恰如水波一般,似能抚慰人心。
关潇潇垂下眸光,叹了一声,道:“此时我不说,一是形势所逼,二是誓约所限。您要想知道碧洛子的事,恐怕也只能跟着他到刘洲城去···”一语未毕,竟然浑身颤抖,突然煞白了脸色。
违背誓约的疼痛,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薛仪见她身体一晃,立刻伸手过去,扶住了她。
这人与他有恩怨在先,此时竟然一反常态,冒险说出此话,那种离奇之感便越发明显了。
“为何愿意助我?” 他忍不住低声问道。
关潇潇单手抚在心口处,看着他道:“因为我是关灵先祖的后人,前辈与我派先祖,曾有过极深的渊源。”
薛仪道:“我与关灵,不曾有过瓜葛。”
“您说,‘不曾有过瓜葛’么?”她露出明显的惊诧之色,随即又仿佛想到什么,喃喃道:“莫非真如清和所说,是忘溯之症!”
他眉头一皱,越发不解其意:“忘溯之症?”
关潇潇道:“忘溯,是修炼上千年的人在修炼中迷失于道,为了保护自身,以内力,将走火入魔的病灶彻底剔除的方法。只是忘溯之后,前尘往事,一并忘却,我没想到您竟会动用此术!”
他摇摇头道:“你多虑了,在下不曾行有此道。”
然而这句解释,就好比一个醉酒之人说自己不曾喝醉一样,对方听他否认,已经显出一脸沉痛之色。
关潇潇还欲再言时,身后却突然多出一道清冽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需要来这僻静处?”
薛仪移目看去,见到恭清和似笑非笑的走了过来。
宋铘扯着他的衣袖跟在后头,见到薛仪,脸色却不好看,哼一声道:“哥哥好偏的心,我如何问你不说,怎么又来见他?”
心知这两人来者不善,再闹大了,只怕要把众人都引过来,薛仪只得压下疑惑,对她道:“关楼主,看来我们只得下次再谈了。”
其实这话说出来,还真没什么底气,毕竟关楼主也是他那边的人。
对方听了,却摇摇头,靠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弟子虽然实力不济,但请您信任我!”
“喂,你干什么?竟敢调戏我哥的女人?”宋铘见到两人姿势暧昧,不禁肝火大盛,当即要去扯开两人。
还未等他近身,一阵剑光闪过身前,是跟在薛仪身后的少年早将腰间灵剑拔出,阻隔了两人去路。
“你这无知小孩,也配站出来耀武扬威?”宋铘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话语自然轻慢。
“哦,那便试试。”昊月始终守在薛仪身边,寸步不离,此时便单手将剑身往上一挑,逼得对方退后两步。
宋铘心里一急,立刻跟他打了起来。
恭清和低头看着昊月使出的剑法路数,虽然剑法平平,却手法诡异,与靖华的磊落清明大相径庭,不禁心生厌恶,失了观战之心,一手五指化形,将那灵剑断成碎片。
剑刃瞬间支离破碎,飞弹出去。
薛仪一心要追问到底,下意识便将关潇潇护在怀中,低声道:“此事紧要,还请关楼主言明。”
关潇潇极快地往恭清和那扫了一眼,见到对方向她轻轻摇头,示意不可。
她心中更生叛逆之心,偏生抓住薛仪,猛然咬破手指,逼出三滴精血,于手心处结出一个法印,白光贯日,一堵坚硬的冰罩挡在几人面前。
“潇潇!”恭清和脸色一变,立刻撇下少年,就要往两人所在处闯去。
昊月却哪里会肯放他过去?
猛然一下抽回断剑,右手快速转了方向,那利刃已经对准了宋铘的咽喉。
宋铘在毫无防备之下,不觉被这一记狠招吓得惊叫一声。
恭清和只翻身折回,将那断刃横手劈开。
少年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出招,那剑柄去向又是一拐,继续冲击对方心口要害。恭清和目光一凛,顺势将宋铘往后一推,刀刃在相距他半寸的地方堪堪划了过去。
他一手接住宋铘,另一手握住急驰的利刃,将之碾成粉末。
这人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狠毒!
恭清和冷冷地看了少年一眼,仿佛在盯一个死人:“你还敢在我面前耍这种卑劣的把戏,就别怪我不顾念你师尊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