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冷冷,清风带起他两鬓间的长发,丝丝缕缕,拂过那张俊美而带着淡然表情的脸上,这时,他又微垂眼眸,安静地等着。
昊月并非第一次见他真容,却还是不禁双手一顿。
“怎么?”见对方见他迟疑,又问道。
少年收敛起突然产生的一丝莫名心绪,告罪一声,从携带的行囊里取出一个包袱。
这兽皮面具做工精巧,稍微调整好五官的位置,就可以在边线位置撒上特殊的药水,薛仪并不知道易容的具体工序,只是觉得这次他难得下手温柔,因魔尊性情也真是反复无常,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有今天这般相处。
昨天一场大雨,让整个地域都笼罩在一阵湿润的泥土气息中,禁制自行消散之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风夕百无聊赖地靠在树上,并未调动体内真气御寒,便被这层凉意侵袭,陡然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去,只见树下站着一人,身如修竹,青衣单薄的模样,此时正细致清理粘在身上的草屑,少年本来也在一旁等着,这时候便回头一看。
那青衣男子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回一看,恰是这一下回眸,眸色平淡,不含尘世的悲喜,比这漫天的雾水还要多一份清凉。
风夕心底多是一震,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大概,这天地间至清至澈的冰潭冷泉,也莫过如此。
肖越也被风夕那样大反应给弄醒过来,看到那青衣男子,凭对方那浑身莫测的气息,他还差点没认出来:“薛前辈,你的帷帽呢?”
薛仪道:“有了面具,便不用了。”
“原来是面具。”肖越才放下心来。
前辈换了个行头,看起来如此年纪轻轻的,这前辈二字都好像叫老了他。只想起掌门告诫,又不敢因此把人看轻。
刘七爷等人方从马车内探出脑袋,见到薛仙师去了帷帽,那寒潭似的眸色直看过来,早把几人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滚下马车。
风夕见众人如此,便笑道:“你们怎么也被吓到了?”
陈老板再细细看那装束,恍然大悟:“这难道就是,那张新得的易容|面具?”他们对于薛仙师的改头换面,实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刘七爷道:“不愧是值上百灵石的宝物,随质化形,若非风兄弟提点,还真看不出是假的。”
“看来刘七爷还是行家啊。”陈老板当即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
刘七爷是个阅历无数的大商,有猎奇之心不出为奇,两人一时围绕这面具的制造和品类展开了细细的讨论。
深林里的清晨万籁复苏,因着魔族天生灵敏的五感,能轻易感知身外千里之境,众人的喋喋不休,自然让他更加不快。
“那些人还在跟在后面。”昊月眉头一皱,转移话题道,“师尊这是想放任不管?”
“目前的距离很远,再者,”薛仪道,“你想怎么管?”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只是,”昊月颇不赞同道,“那蟠龙的妖气太盛,会招惹不少麻烦。若还任其跟从,只怕迟早要受牵连。”
风夕仍然站在薛仪身旁,忍不住道:“小子,这是你跟师尊讲话的语气?”
这弟子说话如此鲁直,前辈也无半分不虞,自然十分诧异。
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昊月本来对他来历存有戒心,此时听他对薛仪这般维护,心中莫名生了一股薄怒:“我怎么与他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为何你每次出言,也总要与我争个高低似的,倒真是奇怪。”风夕全然不将他的怒气看在眼里,仍然逗弄小孩一般的语气道。
薛仪正要开口解劝,忽然上空紫电窜动,一道龙影一闪而逝,众人目睹这等天色变动,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薛仪迅速收敛声息,陡然释放出强大的威压,去镇住那一道摧枯拉朽的怪力,风夕也是迅速释放威压抵挡,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几人瞬间意识到,这次的感觉跟上次明显不同,不禁脸色一变,抬头望着上空云层密集处。
风夕震惊道:“好强的妖力,它想做什么!”
薛仪心头一紧,回头看,见刘七爷等毫无修为者,早已被震倒在地。
再静心细查,那识海中的龙影,当即幻化出一张血盘大口,因为触及修士的灵元,发出了一声龙吟。
蟠龙紫气萦绕,正向天地生灵发出一道威慑的吼声!
薛仪见来者不善,当即调动了化神的修为,透过神识压制住这一条修为强大的真龙。
到底是法术生疏,上古血脉的磅礴力量,正在挣脱他用灵力所结成的巨墙!
“师尊?”昊月强撑着身体靠近他,竟逼出一口血来。
薛仪回神,立即收敛起外泄真气。
正是这一下松动,灵气贫瘠的中原边境,他的法力立刻被阻塞,只得任由强大而霸道的妖力逃脱识海,腾空化去!
于山崖之上,蟠龙迅速收起破虚之眼,盘风飞落化成人形。
他在与那位修士斗法的一息时间,已经被对方看穿了真身,当即遭到反噬落败。
真龙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而,让他震惊的不是对方轻易破解了他的法术,而是在错身而过时,那个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早已尘封的记忆,仿佛瞬间打开了一道缺口。
你为何要流泪?
等我老了之后,你还是这样年轻。
这本是妖与人的天堑,不值得难过···
“清和!”身后的女子看他突然受伤,立刻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看见了什么?!”
那男子却定在了原地,浑浑噩噩地听不进任何的话,他脱力跪倒在地,脸上已是变得茫然:“这世间,能将我困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