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走的不远,穿过这间巷子,走到另一条巷道,再转过一个弯,就找到了王靖宗口中的獾奴。
揽月见了,才知道,这位獾奴原来也是一位马夫。
獾奴正靠在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前,神态懒散,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位身着浆白衣裳的书生,看上去十分窘迫,揽月徐徐走上前,听到二人简短地交涉声传来。
“出城三十里,一口价,二两银子,不能再低。”
“我......小生没有这么多银子,能不能再少一点?”
“可以赊,但不能少,你分三次还我也行。”
“赊?赊也......也不行,小生真的没......没这么多银子。”
这条坊道靠近东城门,是附近较为繁华的商业街,与中兴街不同,这里聚集的都是小本买卖,少有豪华酒楼客栈,反倒是酒肆小贩,多如牛毛,吆喝声此起彼伏,十分喧哗。
这样的讲价声,在这条街走两步就能听到一对。
乞丐上前,在獾奴耳边说两句话,獾奴身体立刻站直,对着书生敷衍道:“你另请高明吧,我今日忙,不出城了。”
不等书生反应,转头朝揽月笑着走过来。
獾奴面向黝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大牙齿,黑白分明,揽月愣一下后忍俊不禁。
只听他谄媚道:“姐姐要用车?这边请,小心,这里有碎石,哎,别磕着。”
揽月忍着笑,掀开车帘,车内倒是很干净,看不到一丝明显的污渍。
獾奴将矮杌放在地上,揽月微点头,进了车,这车不仅干净,坐下来也很舒适,便报了回沈府地址。
“沈家啊,沈家我熟,您放心坐稳了,半个时辰就给您送到。”獾奴高喊,一声“驾”,马车开始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稳稳地停在沈府后门,揽月下了马车,从袖口里拿出一点碎银,递给獾奴。
獾奴见状,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阿豨吩咐的事,我怎么敢收银子?姐姐您收好,我叫獾奴,以后姐姐有事,随时吩咐我。”
小马夫声音透着清爽,没有一丝算计。
揽月想了想,收回银子,微微颔首,转身回府。
人就这么走了,一句回应也没有。
獾奴在原地摸着下巴,心里“啧”了一声,忽然大喊:“姐姐。”
揽月回头,疑惑地看过去。
莫不是又想清楚,要收银子了?
獾奴笑出洁白大牙齿,“姐姐等会还要用车吗?我正好要回去,可以再顺道载您一路。”
这个问题真提醒揽月了。
依照娘子的意思,定是让她送信回来就不必再回去,但她不放心碎星一人伺候,能回去自然更好。
于是,道:“烦请等我一刻钟,若是我没出来,你就自行离去。”
终于得了个音......人美音也甜。
獾奴笑得光明磊落,“好嘞,听您的。”
言辞浪荡。
揽月秀眉微蹙,不再理他,转身进府。
揽月没想到,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大老爷,转悠了两圈,又询问各路仆从,才在练武场找到沈晁,传完话,得了沈晁的应声,在折返的路上,早过了一刻钟。
揽月心中估计獾奴已经走了,拉住路边的仆从,吩咐他去后门看一眼,转念一想,这人要是没走,仆从还得两头跑,又得耽误时间,索性就自己去了。
一打开门,马车还在。
獾奴一见到她,身体立刻站直,朝她露出洁白大牙。
揽月走出来,好奇道:“你还没走?”
獾奴笑容灿烂,“我就想,再多等一刻钟就成,果然一刻钟没到,姐姐您就出来了。”
揽月笑容微敛,心里再不敢小觑此人。
她在府里转悠两圈,办完事出来,差不多就两刻钟,她自己都没算好时间,此人倒是算得正好,先前也是,说半个时辰到就半个时辰。
此人不仅对路程把握得准,而且对宅邸内院也略知一二。
揽月点头致谢,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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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溪带着碎星,由管家带路,去往贺小公子的住处。
眼看院子距离不远,沈宁溪温声道:“小公子对我恐怕多有误会,不愿听我的道歉,还要麻烦管家多美言几句。”
事实证明,每个府邸的管家都是人精,贺府管家亦如是,“沈娘子放心,小公子虽年幼,却最是听老爷的话,必然不会叫沈娘子为难。”
沈宁溪放心了。
进了贺小公子的屋,不出意外地,率先在堂屋见到贺玲。
贺小娘子长相娇俏,一双杏眼灵动传神,似是会说话的莺。
她正坐在外屋圆桌的主位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进屋的几人,沈宁溪无视她的态度,朝管家颔首,管家先进到里屋去见小公子。
贺小公子双目紧闭,睫毛轻颤,管家干咳一声,低声道:“公子,老爷吩咐,要给沈娘子留几分颜面。”
才十岁的小公子不甘地睁开眼,看着管家暗示性的眼神,咬了咬牙,“扶我起来。”
管家面露笑意,上前为小公子披上外衣,小声劝慰。
堂屋里,贺玲见沈宁溪不搭理自己,柳眉倒立,怒道:“上门道歉,就是你这般傲慢无礼?”
沈宁溪扬眉轻笑,转悠一圈,在贺玲对面坐下,眉眼轻抬,缓缓道:“你细细分说,我如何无礼了?”
贺玲轻蔑一笑,下巴高抬:“主人家尚未请你,你就自行入座,这就是你的无礼。”
沈宁溪数落:“客人都站了半天,你还不打算请客人入座?”
贺玲:“你是来给我弟弟赔罪道歉的,何须我请你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