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街南街尽头突兀的延展出一条长长的台阶,多达几百级台阶笔直延伸往下,仿佛向着黑暗的刹罗地狱里去。
地面上开着章之最大的□□,有足浴按摩有夜总会,外表看起来年代久远,倒是内部年年都翻新,也称得上府里洞天,夜夜笙歌,糜烂而纸醉金迷。
它的地下本来是□□要建的地下停车场,后来被老板砍预算停工,再后来因为一块地皮置换给了雷和玉,如今外人往里进出的路只有东南西北四条,天福街便是其中一条,每个入口都有‘保安’站岗。
这里便是顺坡。
东路广场和顺坡都是入了夜热闹繁华的地方,都是很能挣钱的地方,区别在于东路广场是享受家庭之乐,朋友之谊,恋人之美,以及可以做点小本买卖属于本地普通老百姓的人间。
顺坡则是过路客和各地老板们的江湖场,游走着形形色色的人。
入了夜,足浴按摩城和夜总会的灯牌在夜色里靡丽闪亮,停到这边的车子逐渐多起来,有好有次,不过章之毕竟是小地方,门童小哥顶天能偶尔开开眼见到个几百万的豪车,又因为章之的绿化很一般,这片区没什么规划,停在露天的车光秃秃一大片,杂乱无章。
这天晚上的顺坡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门童迎来送往,见着不同生面孔熟面孔,美艳的女人土豪的老板。
这里的门童不像特别正规的地方需要一板一眼,反倒要够机灵,要能说会道还要能做小伏低,只会本地语言和普通话也不够用,反正能在这里生存挣钱的都有自己的本事。
往常过了十二点客流量也就过了一个小高峰,一波迎来送往后,两个门童凑在一起抽根烟,这边发生点拳脚摩擦也是家常便饭的事,常年在这样环境里的人很容易麻痹,新来的就还有几分新鲜感,好奇张望着远处黑暗角落里的小摩擦,依稀听到几句,原来是从地下上来的。
新人问,“为什么赶客人走?”
老油条说:“多半又是因为赌拳,雷总那场子明令禁止客人赌拳,否则也开不到今天,况且他那场子赚个门票费每晚进账流水就不少,没必要碰这条线,但手脚长别人身上,客人私下里搞没办法制止,只能逮到一个处理一个。”
新人恍然大悟,“我下去逛过几次,是挺好玩的,好像有好几种玩法,拳击手打观赏赛这个最精彩,不过听说一个月好像只有四场,有一个玩法也比较有意思,谁都可以上擂台,不管是发起挑战还是迎战,客人也可以,赢家有奖金拿,听说多的一晚上可以赚一两万呢,真的吗?”
有一个回:“就算是真的那你也要有命拿啊,被打进医院里躺着的也不少。”
没开口的老油条听得兴致缺缺,任何事都是规则制定出来前最有意思,前几年章之的这个市场还没形成,各方角逐斗争,那会儿的拳赛才是真的精彩,他有幸看过两场,现在的这些纯粹就是为了赚钱搞的各种噱头。
这时一辆黑色商务车从远处开来,两个门童熄灭了烟头没再聊,各自门侧站好,不过那车往他们眼前驶过,没停,老油条觉得车身眼熟追着车屁股看,眼一眯,看清车牌号,竟是雷总的。
早听说章之入冬前雷总就带着小情人度蜜月去了,这是回来了?
忽然又觉得好像有哪里怪异,待久的人都会又一些很准的直觉,老油条仔细一想,是了,今晚看到的熟人比往常多好些。
他几乎肯定,今晚八成不简单。
雷和玉身高只有一米七,脑袋上顶着莫西干的发型,两侧和后面剃得光溜溜,头顶的长发和几根绳绞着梳成了几根辫子绑一起。
外界传言那几根绳是去寺庙开过光的,他人偏白,五官比较圆润,人笑起来显和气,穿着打扮不拘一格,夏天大裤衩子花衬衫人字拖的搭配,冬天一件大雕从头裹到脚,但怎么穿都显年轻,45的年纪看起来像只有30多,整体看不像是跟拳击打交道的人。
本质上他确实只是个商人,他不打拳,但从小爱看,家里有点条件,自己也有点头脑,大学毕业后跟前妻创业成功一直待在外省,几年前离婚后回了章之,干脆搞起自己的爱好。
毕竟在外面待过十多年,他识人用人和商业模式玩得转,最近几年逐渐把住了章之以及临近三县的野拳市场。
许青时是他在事业攀峰期遇到的,可以说是他手底下最有血性的一匹狼,本来跟着他前程大好,可惜后面他离开了,不过许青时为他打下野拳市场功不可没,虽然这两年他收了好些拳手,其中不乏比许青时厉害的,但雷和玉对许青时一直有种别样的欣赏,甚至曾想认他当干儿子。
这两年虽然没有再打交道,各自安好,偶尔有许青时的消息雷和玉会听一耳,今天忽然接到他的电话他挺乐意的,许青时是不赊人情账的个性,脑子聪明不轻易给人拿捏的机会,但雷和玉也老奸巨猾,自己先提了要求,想见见他,又好久没看他打拳了挺想念,于是喊他来打场观赏赛。
商人就是商人,转头就顺带做起客情维护来,今晚的门票几乎全供给VIP和老客户,当然也没忘许青时要他帮的忙,雷和玉打电话把彭傅请来了,两人见面一番寒暄。
“许久不见彭老板倒是越瞧越年轻,满面春风,最近是在偷偷做什么大项目吧?”
“雷总才真是被滋润得容光焕发,气色红润呢。”
雷和玉哈哈大笑,揽过身边女人的香肩,反手捏着女人下巴瞧着彭傅道:“彭老板这是馋我女人啊。”
“哪里哪里。”嘴里虽这么说,眼睛却老实往女人身上黏糊了几眼。
雷和玉看在眼里,也不介意,只心里嗤讽。
彭傅今年五十多岁了,两鬓微微斑白,子承父业大半辈子都在建筑行业里,年轻时恰好碰上好时候这行油水很大,章之很多基建项目他的公司基本都有中标参与,包括几年前盖起来的东路广场。
虽然现在不比大基建时代的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房地产行业这年头还没有暴雷,算是挺红火的,彭傅从好些年前就开始常年西装行头,装起来了。
有人敲门进来,“雷哥,比赛时间已经到了,拳场那边传话来说许哥好像还没来。”
“我知道,青时给我发过消息,说要晚点。”
“那么多观众,让整个现场的人等他啊?”
“等着。”
许青时…彭傅忽然想起来了,他侄子高中时跟一个叫许青时的小子打过架,那次被叫家长是他代替去的。
他侄子彭华,今年21,当初没考上高中家里给他出钱到最好的一中买读,希望他至少能考个大学,结果他念完高二就不念了,出来无所事事的晃荡。
他手下有个小运输公司,这小子不知怎么忽然就来了兴趣,难得见他有点上进心,彭傅就给他拿去历练去了,没怎么管,也是雷和玉电话打来才知道有那么点过节。
雷和玉抽烟,彭傅抽雪茄,包房里烟熏火燎,真皮沙发对面是一台巨大的水晶电视,但现在还没开。
彭傅问,“这个许青时跟雷总什么关系?运气挺好啊,竟然能有雷总那么硬的靠山后台。”
他记得那小子家庭条件挺一般,没什么背景,但竟然能让雷和玉出面,挺吃惊。
“什么靠山后台,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在我这打过一年拳,后来出去混了,都好久没联系了,这不今天喊他过来见见。”
“这样啊,”彭傅倒是不信他的话,但也不再追问,这种小喽啰还不值当他挂心。
但又忍不住掂着老大哥的身份提点了两句,“年轻人啊做事情就是没耐心,急于求成,目光短浅,东搞搞西搞搞,最后只会一事无成,要是心思不正搞那些歪门邪道犯法的事更要命,今天能有人给他兜着,明天就未必了,还是要脚踏实地啊,雷总可别看走眼了。”
雷和玉笑笑,不接话。
此时的地下拳场热闹,一般拳场的擂台都垒得高,雷和玉当初搞这里反而故意抬高看台,有点古罗马斗兽场的意味。
当时是人和兽厮杀,如今是人和人搏击,不管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上位者的俯视视角能让消费者获得更好的体验价值。
此时擂台上已经站着一位穿拳击短裤打着赤膊的男人,肌肉发达,油光锃亮,五官粗犷,气质嚣张,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要是能下注,都不用看对手,现场百分之九十的看客都会对他投注,有他的每一场格斗必定精彩绝伦。
看台上窃窃私语,气氛热切。
而此时远离擂台的更衣区异常安静,整个地下环境都是钢筋水泥赤裸暴露的风格,冰冷坚硬,光线昏暗,任何三角区扯一块黑布当帘子就是一个更衣位。
“独魂,身高184,臂长188,属于70公斤中量级别,快进快出,擅长腿法和连续刺拳,进攻型拳手,雷总收了他之后时不时会找外地的拳手来挑战,但至今他都没有败绩。”说话的是何洮,他和胖子站在帘子外,胖子手里拎着许青时的拳套。
“左腿还是右腿?”帘子内传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