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满猛然抬起双眸，骤然撞进一双星星点点的双眼。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不再清晰，安静的世界里只有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眸紧紧倒映在时满眼中。
杜施宁连着叫了几声时满都没有反应，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杏眸里染上不满。“你在发什么呆？”
“在想些事情。”
“什么事？”
时满刚想开口，对上那双干净纯洁的双眸，想说的话语统统卡在嘴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里，他的内心疯狂滋生出一股阴暗的想法。这种不好的想法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成长成参天巨树，试图取代他的意志。
他眨了眨眼，坏心眼地勾起唇角，开玩笑道：“在想我真是个坏人啊。在毁了三个人的人生后竟然还妄想求得幸福。”
高深莫测的话语听得杜施宁云里雾里，她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但求解失败。杜施宁选择回了时满一个白眼。“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要你不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我觉得你就还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我毁了三个人的人生这还不算罪大恶极吗？”
杜施宁停下脚步，她仰着静静注视着时满。
时满的身体站的笔直，黝黑的双眸与夜色融为一体里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沧桑和疲惫，消瘦的脸颊还隐约带着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影子。
他置身于这条热闹的街道，又与喧哗格格不入。
杜施宁沉默片刻，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我问你，你是怀揣着恶意去毁了那三个人的人生吗？”
她放缓语气试图让自己说话温柔些，奈何自己没有这个技能点，说出来的话给人感觉硬巴巴的。
“不是。”
“那就是无意导致的了？”
“也不是。”
杜施宁眼里流露出疑惑。
“是我对自己太过自满导致毁了三个无辜的人的人生。”
“哦，那我没什么可以安慰你的。”
得到自己意料之外的回答，时满提着的心却得到片刻喘息。他故作可惜地耸肩，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那还真可惜。我还稍微幻想了下你温柔的安慰我几句呢。”
“温柔的安慰？”杜施宁眼里划过一丝新奇。
她向时满招手，时满微微弓下身子。
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放到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冰冷的内心好像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悄然扫过，时满顶着后齿，眼神一暗。
“安慰了，然后呢？你现在感到舒服一些了吗？”
“嗯……不够。”时满挑着唇，贪心的得寸进尺。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
眼底的眸光闪烁着，他抓着杜施宁的手腕放到唇边落下一吻。
杜施宁的呼吸倏然一顿。
时满睁开眼，眼底的偏执在顷刻间消散。他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要想安慰一个男人，这种方式比摸头更来得有效。”
杜施宁垂眸抽回手，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看着时满，默默吐出一句：“你好可悲。”
时满好心情的扬着眉，“男人本就是可悲的生物，所以才需要女人的安慰。”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就行了。”
杜施宁撇撇嘴。
做完日常的陆面训练后，杜施宁坐在公园里悠哉享受着这一刻的寂静。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气，园里的花瓣上还沾着大颗露珠。
她伸出笔直的双腿，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伸着懒腰。
气温渐渐回升，树上也能陆续见到新生的花枝嫩芽。
毛雨婷平日里有在这附近跑步的习惯。她正打算来这边休息一下，就见到不远处发呆的某个人，抬腿走到杜施宁面前。
上下打量着杜施宁的穿着，杜施宁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身旁还放着一个已经喝了一半的水壶，她心下了然。
“你平时就在这里维持自己的训练吗？”
身前站了一个人挡住她的太阳，杜施宁懒懒抬起眼皮。看到是毛雨婷，道：“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些不过都是小孩子的过家家，能维持个什么玩意儿。”
“多少有点效不就行了。”
毛雨婷才不会在意那么多。她就知道杜施宁嘴上一直说着不回去不行都是违心话。这孩子一向口是心非，心里不知道多想回去呢。
“小宁，我们这次就认真的谈一次吧。我真的希望能见到你重新站在那个赛场上。”
悠扬的话语在空中消散，不远处传来几个孩童清脆的打闹声。他们笑着从两人面前经过。
杜施宁晃动着双脚，没有给毛雨婷回复。
毛雨婷没有急着催促让杜施宁立刻给她答复。她清楚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比赛问题，更是杜施宁心中的一个结。
不管是谁亲眼见到自己的好朋友死在眼前都会崩溃。更何况她们不仅仅是好朋友，更是彼此间唯一认定的对手、家人。失去这样一个知音对于杜施宁来说无异于失去了花滑所有的乐趣。
“初棠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对我而言她也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但我们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人都是要向前的。这种事情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我知道你也在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努力，不然我拉着你上冰场的时候就该拒绝了不是吗？”
“我们稍微再给自己一点勇气好吗？”
耳边还在回响着毛雨婷的话，杜施宁回家的时候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黑云滚滚，雨水带着不容抵抗地压抑与强势迅速落下。
雨水越下越大，不知是谁心中的悲鸣，又戳中了谁心里的悲痛。
杜施宁躲到附近的大楼下。头发湿漉漉的黏在她的脸颊，她抬手整理着。
她好像听到了谁的尖叫声，陆陆续续越来越多人向不远处跑去。
隐约间她从路人的口中听到：“好像有人要跳楼了。”
“真的假的？”
“说是压力太大了想不开。”
不断有人从她身侧经过，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下被人群包围起来。
杜施宁无意凑这个热闹，只是回去正好会经过那边。她走到那附近时周围早已挤满了人，各色的雨伞挡在眼前，她只能从伞中的间隙看到上面的情况。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楼顶。大雨将她身上的衣裳打湿无情地落在她身上，她的眼睛也被雨水模糊，无动于衷地站在栏杆外。
消防员和警察已经就位，有人已经上去跟她沟通。
在一片模糊下她好像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杜施宁怔了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雨依然没有变小的趋势。周围的群众陆续开始抱怨。
就在杜施宁打算离开的时候上面的人突然有了剧烈的动静。
淅淅沥沥的声音掩盖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见那个女孩的情绪愈发激动。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冰冷的风将她的衣裳吹起。
耳边传来他人的惊呼声，杜施宁呼吸霎时停止，一抹橙色的身影快速扑了上去。
短短的霎那间，那人抓住那个女孩的手。
雨水无情得打在两人身上，女孩还在剧烈挣扎着。为了不让女孩掉下去，那人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紧紧拽着女孩的胳膊。他的身体此刻也处于半腾空的情况，但他没有放手。
流动的时间仿佛在这刻停滞了，杜施宁的眼中深深倒映着这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最终还是被救了上去。人群陆续离开，杜施宁仍站在黄线外注视着那群从楼里出来的人。
被人群包裹的中间，女孩和时满被紧紧围着。
时满的手臂似乎收了伤，正无力地垂在身侧。
一直到消防车和救护车离开，杜施宁才回过神。
她回到家打开和毛雨婷的聊天框，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早上看到的那惊险的一幕。
不断有新的想法源源不断的冒出，杜施宁的手指落在屏幕键盘上，她叹了口气。
走廊传来闹腾的对话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下一秒屋子的大门打开，时满打着石膏出现在家门口。
杜施宁扭头对上时满的眼睛。下一秒何承又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出现在时满身边。
何承又看到杜施宁，脸上立刻笑出花。“好巧啊小杜，你住在这啊。”
杜施宁点头，目光落在时满的手臂上：“他手怎么了？”
“工作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导致手臂脱臼了。”何承又简单解释着，把时满摁在沙发上，“你小子这段时间就给我在家里好好养伤。”
时满还想说什么，何承又眯起眼笑着压低声音暗暗威胁：“对了，我也好久没和你爹联系了。你知道的，那人……”
时满咬着牙，不得不屈服。“我知道了。”
何承又环顾了一圈家里的环境，目光落在阳台那些绿植上，想起上次时满问他对植物聊不了解，心下明了。原来这小子那么早就和人家女孩子住在一起了。
他对着杜施宁温柔地笑着，眼神像看女儿一般和蔼。“不好意思啊小杜，这段时间麻烦你多照看一下他。这小子就不是个会乖乖养伤的人，他要是有什么大动作你直接打他骂他。”
“嗯，好。”
另一个人又对时满嘱咐了几句，两人才匆忙离开。
客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时满东看看西瞧瞧就是没看杜施宁。
杜施宁率先打破宁静，她叹了口气：“医生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