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瞧了瞧付雪竹,然后凑到身旁同伴的耳边,用一只手捂着嘴小声道:“毕竟这小子是宗主亲定的人选……不妨让她进去试试?”
另一名弟子仍十分谨慎,眼也不眨一下,坚决道:“姑娘请回吧。”
付雪竹态度亦坚决:“今日过后,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只怕再难相见。我只是想同他告个别,也不枉朋友一场。二位若是不信,怕我夹带东西,可以搜身。更何况,我既无灵力,你们又有神识监视这里的一举一动,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说罢,她张开双臂,坦然地看着对面。
“土拨鼠”走上前去,仔细探了她的指甲袖口等处,不一会儿回头道:“确实干干净净。”
另一人闻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捆绳子,任其自动绑住了秦骁平的手脚,而后才终于回头冲付雪竹道:“半个时辰。”
“多谢。”
待房门再次落锁后,付雪竹将地上的秦骁平扶着坐到了墙角,随后自己也抱膝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不必来的,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秦骁平率先沙哑着嗓音道。
付雪竹道:“所以就想一个人去死?你真的甘心吗?”
这句话,她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如今是她第一次通过去询问另一个人来寻找答案。
秦骁平喃喃道:“你是来劝我的吗?可不甘心又能如何,生既无望,不如死了洒脱。”
与其说他期待能向萧峦复仇,不如说更渴求某种解脱。他太累了。回首过去的几个月,他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驱使他走到了今天。
是恨吗?
付雪竹道:“我的确觉得应该劝你,但又深觉自己不配劝你。有的人拼尽全力只为活着,有的人拼尽全力试图一死,又如何见得谁是对的,谁更高尚呢?我只是不确定,你究竟是哪一种。若只是一念之差白白送了命,世上欢愉仇苦,皆遍寻不着,魂魄孤苦伶仃,又有何人替你鸣冤不平?”
“可凭这无用之驱苟且偷生……又算什么活着?仇人近在眼前,我却不能,我却不能……”秦骁平咬紧牙关,像是咬在别人的血肉之上。
付雪竹道:“难道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吗?你就不想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发生?”
秦骁平激动道:“我当然想知道!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给我答案?”
付雪竹道:“至少萧宗主必定知道不少。”
秦骁平冷笑一声:“他若能说,早为自己辩护了。”
付雪竹抿了抿唇,半晌方缓缓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是他害死了秦姝年?”
据她所知,根本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能够表明萧峦同离月宗事变有所关联。
秦骁平道:“进山以后,我亲耳听到他同什么冷宗主密谈。若那人能助他登上宗主之位,他便保证离月宗十年以内不再插手江湖事务,相当于为冷非门所用。他与害死大家的那些人是一伙的,他带阿姊下山却放任不管,难道不是让她去送死?他不知所踪,偏偏在一切结束以后坐享其成,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秦骁平下意识攥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他也浑然不觉。
付雪竹抓到漏洞,又问:“既是密谈,为何偏偏让你听到?”
看来,有些人表面上达成交易,互惠互利,背地里却仍想着如何给对方使个绊子。
秦骁平道:“是,可就算是那冷宗主故意叫我听到,难道那些话是别人逼着他说的不成?”
付雪竹沉默了片刻,又道:“可他没有杀你,却想收你为徒。”
真正为了权势枉顾性命之人,又怎会留有无谓的恻隐之心,养虎为患?秦骁平主动送上把柄,萧峦该像那些人对她一样赶尽杀绝,以绝后患才对。
在她心里,果然还是无法轻易接受萧峦会背叛离月宗。
“你是在替他说话吗?”秦骁平整个人气得发颤,“如果他这么做是因为心存愧疚,不正说明他罪恶滔天吗?而且他不过是怕别人疑他不念旧情,所以不肯自己动手,想要借此逼死我而已。”
秦骁平说的这些的确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现在固执地钻进牛角尖里,已经完全忽视了其他的可能性。付雪竹想了想,只能换一个角度道:“我理解你想要手刃仇人的心情,但即便萧峦该死,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死。你想想,我们这些人如今能安然无恙,承的是他的情,靠的是他的庇护。如果萧峦死了,离月宗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秦骁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不懂她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为什么要替离月宗的生死存亡考虑,又怎么能冷静地说出这么没有人情味的话。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理所当然地拥有这一切吗?难道因为他保护了一部分对他毫无威胁的人,就可以枉顾那些因他而死的人的命了吗?我的阿姊,她不在了……她不在了啊!”
少年愈说愈激动,终忍不住嚎啕大哭。那哭声如惊雷一般打在付雪竹心上,声声引痛,直叫人肝肠寸断。
秦骁平又有了方才那种被扼住咽喉时的濒死感,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他好像真的看到秦姝年正一脸不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