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她说。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竟有些食不知味。
和方知晓道了别,到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了。
客厅里赫然坐着家里的二老,她不奇怪,这孟陵原是爸爸朋友的儿子,她早料到有这么一场风暴,只是不想来得这么快。
“爸,妈,来我家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跟你说一声?那你逃相亲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要我跟你爸爸跟孟叔叔怎么交代?”妈妈的语气也不是很善。
“那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去……”她无奈地小声道,站在玄关像在罚站一般。
家里二位一直都是这样,古板强势,令人烦躁的同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改变现状。
——就这样吧,能把脸面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家庭,她能指望汲取什么温暖呢?
“不是你不想去,是你在外面自己找了男朋友,瞒着爸爸妈妈。”他们跟她开门见山,不留一丝让她缓口气的余地。
“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打算解释,否则又要被各种男的纠缠。
“听小孟说,他腿脚不太好。”冯父眯了眯眼,“是受伤了,还是不会好了。”
她冷哼:“这你别管。”
“什么别管?孟家条件多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很多东西你要懂得珍惜。”沈新华苦口婆心,语气中竟然有痛惜,“人家跟我们也有交情,否则你那件事……”
“我什么事?”这话触到了她的逆鳞,她倔强的脾气又爆发了,“所以你们也觉得因为有了这样一件事,我就不再是一个满分的女人,因为被弓虽暴过,即使不是我的错,我也要被迫看轻自己的价值?”她笑得讽刺,“谁要他们的施舍?还大发慈悲地不在意我的过去?最讨厌这种自己把自己代入高位的男人,谁稀罕他们在不在意,您且去告诉他们,是我没看上他们家儿子!”
“冯清浅,不许这么跟你妈说话。”冯建军音量大了起来,“当初是我们的做法不对,但是我们也在事业上升期,不可能为了你搬家,更不可能让这件事传出去引人讨论!那毕竟是十几年前了,和现在的年轻人的思想不能比,你也得体谅我们,你是我们的独生女,这么多年,我们不也在尽力创造好的条件补偿你吗?”
“所以呢?”她笑起来,“我放下了,就又要任你们摆布?”
冯父皱眉:“怎么叫任我们摆布,你到了结婚的年纪,自己就该上心。反正我警告你,冯家绝不接受一个瘸子当女婿。”
“那是你的事。”冯清浅听着刺耳,忍不住怼了一句。
“传出去,你也不好听。”两人当仁不让。
“我根本从来都不在乎好不好听,我讨厌这些虚假的面子。”两方两两相望,却不似在说同一件事,她拎起包出门,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绝望,“爸,妈,我们,从来就不是一样的人。”
她决定今晚不回家了,走着走着,走到单位旁边的一家酒店,订房,登记,办理入住,竟就这样囫囵吞枣地住下。
只要生活平静,她的情绪就会平静——反之,只要有什么导火索让她想起不好的事,她就会开始心烦。
那是很多年前了,傍晚的小巷,出现了一个露yin癖,孩子们吓得四散逃开,她却不害怕,冷淡道:“为什么不报警?”
——也许她也蠢,但到现在她都觉得真理就应该是谁犯错谁落荒而逃。
小学霸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秩序,不是靠理论维持的。
她拿起自己的儿童手机决定报警,下一秒,男人就走到了她面前。
然后……她不愿想了,文弱娇小的女孩怎么也反抗不了,而没有四下逃窜的她,成为不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她想要报警,把事情闹大,让他坐牢——她还是个未满十四岁的孩子。
——父亲是不允许这种丑闻发生的。
甚至花了大代价封了一些口。
被他人嗤笑不利于他在当时事业恶劣的环境下升迁,也不利于她在学校里的生活,为了完美的名望,为了看似美好的人生,他说,牺牲小我。
她只能说好。
她在最好的高中上学,她学霸,女神的头衔,也一直因为这场事故的隐瞒被很好地保留,周围人的爱和崇拜和爸妈创造的物质条件让她似乎真的渐渐忘了伤痛,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释怀,不过是说一句算了。
——从来没有那种真的被接纳的宽慰感。
因为曾经他们说,这样的女孩就是不完整的,在她一生中最敏感的青春时期,这样的思想占据了主流。
即使现在很多人并不这么想了,她心中也始终存在一小块阴影——迫使她反抗这两性之间的所有让她被动的事情,因为这些关系到最后,不过都是一纸条件的交换,而所谓的贞洁,就像一个把柄一样抓在别人的手上。
她最讨厌这种失权的感觉。
明明拥有顺利的人生,爸爸做到了市立医院院长,妈妈做点小生意,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明明就应该永远骄傲下去。
可凭什么,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有时要用这个打压她。
她不知道自己跟自己耗了多久,昏昏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