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陛下恕罪!”
百官们匍匐在地高呼请罪,而为首的丞相大人,已经满头鲜血地歪倒在地,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春陀屏着呼吸,沿着殿侧一点点挪过去,下意识地瞥了眼丞相身前滚落在地的卷轴,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三个大字:罪己诏
他瞬间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陛下还未开口就先拟了罪己诏?他怎么敢?!
强忍着恐惧,春陀抬头向上看去,三十余岁正当壮年的刘彻,一身龙纹玄衣,额前冕旒低垂,掩住了他的神色,却掩不住他翻涌不断的愤怒。
下跪的百官被这灼人的气氛压得匍匐在地,无不心惊胆寒。
大汉立朝百年,从未有过如此严重的旱灾,民间已出易子而食,以人血解渴的惨案了。
也怪不了丞相着急。
正思索着要怎么应对,春陀却见刘彻视线微不可查地一动,他僵了一瞬,依命将那封染血的罪己诏捧到刘彻案前。
他战战兢兢地垂立在旁,随着刘彻的沉默,脑中翁翁作响,整个大殿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更有甚者被这周遭的气氛吓得险些昏厥,死死咬牙才堪堪不至倒下。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即将承受不住之际,突然,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天际,仿佛唤醒了这沉睡已久的老天,一声旱雷炸响,无数闪电明灭,顷刻之间狂风骤起,乌云聚集,大雨倾盆而下!
这一雷声炸响,打破了眼前的局面,众人皆被惊得瘫倒在地,未及反应,殿外便传来宫人喜报:“陛下,柴桑公主产下一女,母女平安。”
跪在前列,身前一排龟甲、算筹的太史令司马谈眸中精光一闪,猛地抓起一把算筹掷在地上,在众人出声之前,叩首高呼。
“陛下,‘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注1】小翁主便是我大汉的一线生机,天佑大汉!天佑陛下!送来携甘霖降世的天之骄女,大汉安矣!”
刘彻仍是端坐龙椅,他面上不见喜怒,众人却都松了一口气,方才的气氛,他们只怕真要陪着丞相人头落地!
春坨不等人吩咐,快速奔向长乐宫把小翁主抱了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红彤彤的,可小翁主却正好应了刘瑰那句话,生得白净可人,被生人从雨中抱过来,却不见哭闹,睡得极为恬静。
春陀深悉刘彻,只是象征性地把孩子往他身前一送,然而仿佛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般,出生不过片刻的婴儿在送到刘彻身前的一瞬间,睁开了灵动的双眸,冲着他咿呀一笑。
两人围着小翁主心中皆是一惊:这孩子分明刚刚降世,眉眼之间却已能看出肖似刘彻的痕迹!虽说外甥肖舅,可这未免也太像了些!
刘彻原本严肃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亲近,他抬手从春陀手中接过孩子,连呼三声好:“传朕旨意,进柴桑为长公主,其女为……临尘公主,赐封地……”
“陛下,”司马谈匆忙出声,“公主年纪尚幼,虽有得天福祉,也不可过,以翁主之身封为公主已经足够,赐封一事,还需谨慎。”
刘彻大手一挥:“罢,那便赐名刘……”
“陛下!”司马谈又突然开口阻止。
刘彻接连被打断,心生不快:“又怎么了?”
“陛下,公主,姓华!”
一句话,让刘彻彻底黑了脸。
谁人不知华润予失了圣心,禁于府中已有半年,若不是朝中儒生多关联,且顾及柴桑公主,刘彻早要了他的命!
司马谈却对当前的气氛恍若未觉:“陛下,子因父生,公主需要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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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子的疲累中悠悠醒转,柴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左右一摸,惊呼道:“孩子呢!”
刘瑰这时坐成一个小团子模样,努力睁大哭得红肿的双眼,伸出小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姑母,妹妹被父皇抱过去了。姑母,妹妹一生下来,外面就下雨了,大家都可开心了,她们说妹妹是天之骄女。”
“姑母,什么是天之骄女啊?”
这稚嫩单纯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柴桑却周身颤抖,气息一短竟再度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女儿已经送回了她身侧,她盯着这个睡得酣甜的孩子,眼泪断了线一样流下。
“公主可醒了。”陆媪放下手中铜盆,惊喜地唤了一声。
却见柴桑猛地一转头:“抱走。”
“什么?”
“把孩子抱走,华家的女儿,送回华家!”
陆媪顿时瞪大双眼,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公主你说什么呢?这可是你九死一生生下的女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你要送给那个黑心肝的负心人?!”
柴桑却彻底转过身去,冷冷地再说一句:“送走!”
一声令下,陆媪无措地抱起那个酣睡中的小人,她却好似感受到自己将被生母抛弃,哇的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哭声凄亮,灼得人心头一堵,柴桑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良久。
“姑母,”刘瑰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你不喜欢小妹妹吗?妹妹长得可好看了。”
屋内终于没了其他人,柴桑眼泪再次扑簌簌地落下,她哽咽道:“那阿瑰多去帮姑母看着妹妹好不好,你帮姑母照顾好她,不要让别人欺负了她……”
刘瑰第一次见她这天仙一样的姑母哭得这样伤心,她不知她在哭什么,却觉得很难过,她用力点头:“好,我护着妹妹,不让别人欺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