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晒,此时的华阳街上正是热闹,有道是仓禀实而知礼节,长安城的百姓们自是不必为了生计而烦忧,他们像是要趁着这一天尚未结束,好把今日的乐子重新享上一遍,闲叙,欢笑,人声鼎沸。
嬉笑之间,急切的车铃声响起,一辆三驾的马车快速驰过华阳街的驰道,两侧的行人被这疾行的马车惊了一下,下意识避在一旁。
长安城的几大主街均是‘一道三涂’,左右两涂供百姓行走或驾车缓行,而中间最为宽阔的一涂便是供陛下专用的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何人竟敢公然驾着马车压着驰道穿行而过?
华阳街很是宽阔,百姓们依律在左右两涂行走,自不会被车撞到,但众人好好走着被惊了这一下,难免微词。
“呸!八成又是哪家的纨绔,如此不知忌讳,也不怕被弹劾!”
“嘘!莫要胡言!”说话的男子盯着远去的车架,笑道:“甚的纨绔,那是临尘公主的车架。”
“临尘公主?”
“天之骄女?”
“哪里哪里?”
“我看看,我看看。”
众人一时心切,全都往前凑,那男子被挤得一个趔趄,没好气道:“早走远了!”
众人暗道可惜,却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尖想再瞧瞧。
临尘公主华书,十五年前携甘霖降世,救百姓于危时,满长安城谁不晓得临尘公主之名,谁不感念临尘公主之恩?
十五年过去了,长安城中却仍然流传着颂赞临尘公主的童谣:
帝甥降世,临尘之光。泽被苍生,福绵四方。
旱魃遁形,丰收在望。天恩浩荡,永世流芳。
更何况,这十数年来临尘公主受万民敬仰,却没有养成娇蛮跋扈的性子。
她自七年前就开始每月定期施粥,这两年得赐了封地后,更是以封地赋税成立善堂,救助孤寡老幼,长安百姓谁不盛赞临尘公主贤良之名?
出行素来低调的临尘公主,今日车架却行的这样急,也不知是生了何事?前方不是官署就是贵人的府邸哩。
太史令司马迁的府邸前,仆从阿生正靠着玄黑的大门打哈欠,他百无聊赖的拢了下袖子,盘算着差不多是时辰闭门了,正准备动作起来,突然就听到了熟悉的车铃声。
那车铃声空灵悠扬,满长安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他立时一个激灵,猛地跃起把门房里正歇息的院公赵伯叫了起来。
赵伯不敢怠慢,理了理衣襟匆匆迎了上去,只见临尘公主的车架正稳稳落停,车夫兼护卫安荣一跃而下快速摆好脚凳,立在一旁。
车架里率先出来的是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这女子周身没什么装饰,只在乌油油的发间簪着一枚玉笄,衣饰简单却难掩清丽,一身的高洁之气。
她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冲着候在下方的赵伯微微颔首,随后侧身向着车架内伸出手——
眼见车帘微动,赵伯有些激动地躬身行礼,高声道:“恭迎公主大驾……”
“快闭嘴吧!”
一声清脆的喝止,让赵伯半躬着的身体像是突然生锈一样卡住了,整个人一点点生硬地复位。
“生怕旁人不晓得我来了?”
迎着这句话,赵伯艰难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向上看去。
眼前的女子一身藕紫色曲裾,外罩着一件素纱襌衣,即使在夕阳的余晖中也泛着溢彩,腰间一副组佩,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金玉之声,发间华丽的簪珥低垂,随着她的动作于耳畔轻轻晃动,摇曳生姿。
然而再多的装饰也不过是她的陪衬。
华美的发饰与乌黑云鬓之下,是一张光洁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微勾的红唇,似盛放的芍药花瓣落在面中,漆黑清冽的眸子之上,是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为少女娇艳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凌厉之感。
这张脸的冲击性实在太强了,即使三五不时见上一回,赵伯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微微颤抖着谄媚道:“殿下怎么这时辰过来了?”
本要依着规矩由侍女阿嫽扶下车架的华书一顿,丢开阿嫽双手环胸,踏步而下。
“怎么?我什么时辰来还要赵伯应允?外傅何时定了这规矩?”
赵伯心中一惊,差点跪在当场,却又生生止住,忍住擦汗的冲动,赵伯暗暗腹诽:这祖宗八成是在哪里受了气啊。
“公主可是折煞老奴了,殿下什么时辰来自是都行的,呃,大人现下应在与夫人用晚食,老奴派人去……”
眼见赵伯在这瑟瑟寒风中冒出一头的汗,华书没意思地摆摆手:“不必通传,正好我也没用呢,直接找他们去。”
言罢一甩长袖背着手快速抬步入内,只留赵伯愣在原地暗暗叫苦。
华书对司马迁的府邸可不要太熟悉,带着侍女阿嫽和侍卫安荣穿过前院长廊直奔后院而去,哪里像是需要人引路的样子?
远远看到后院正厅烛火通明,一男一女对坐着互相夹菜,亲昵地低声交谈,华书白眼一翻高声打断。
“外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