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告辞。”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里挤出来的。
庆和帝失笑,看着他背影远去,揽镜自顾,瞧见鬓角越积越重的风霜,“这孩子。”
柳公公道:“王爷明年才加冠,还早着呢,这不也回来了。”
庆和帝笑他愚笨,“求神拜佛,他也不想想,谁敢叫他一个龙子凤孙清修一辈子?求他们,不如求朕,偏他犟得很。”
柳公公应是。
庆和帝呼出一口气,“回来也好,等朕给他定下几房如花美眷,他这心也就定下来了。”
柳公公心下怕安亲王不愿意,口上奉承,“可不是。真是岁月如梭,何止是王爷,宫里其他几位殿下也都快到娶亲的年纪了。”
庆和帝低叹:“为父难,为君难,为君父更难。天下多少老父亲,唯有朕一个君父,谁又懂朕的苦楚?”
柳公公:“是,天下没人难得过陛下。也亏得陛下御极,天下臣民才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
常宁近日尤其开怀。
英国公整日里钓鱼养花、走亲访友,姜夫人时时外出打理家中产业,常宁又惯会给自己放假,回家时太阳还高高挂着。
小厮们守在府门口,忽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前,甲兵开道,仪仗威武,不禁定睛去看。待见了刘总管,忙将管家叫来,一同拜下。
刘总管笑眯眯叫起身,“你家少爷在哪儿?”
管家道:“在后花园,老奴给殿下带路。”他搜肠刮肚寻思了一番,除了下学比之前早,他家少爷最近也没闹事。可这下学早,据少爷说,是先生提早放学生下学了。
这般想着,他便安心下来。
刘总管知晓李稷喜静,早提点了管家,让人避着些。等到了垂拱门,就挥退管家,随李稷一同入内。
绿柳茵茵,天蓝如湛,朱衣金冠的少年正在假山旁的石子路上练剑。腾越间,红袍翻飞,露出一圈一圈绕在小腿上的白绫袜和雪白的中裤。
常宁两指并剑,沿着剑身上移,倦倦的目光随之上移,准备收剑。
无聊透了。
可恶可恶可恶!
她握剑的手腕都转了转,剑就要插回剑鞘,忽然被一柄斜刺里闪出的剑截住,“殿下?”
李稷颔首,招招凌厉带风,逼得常宁往后退。
常宁笑笑,抬起剑鞘,剑刚收到一半,就被他横剑挑去剑鞘。
收剑是怕伤到李稷,既然他不让,常宁也就随手丢了剑鞘,和他略过几招。
李稷一剑劈来,震得常宁虎口生疼,角度又刁钻,剑风凌厉。常宁原以为他养尊处优,不比他们天天练得好,没想到他力道大得惊人,体力也强悍,常宁接得是汗流滚滚、气喘吁吁。
等李稷的剑抵在常宁下巴上,常宁都不敢动了,嚷嚷道:“认输,认输!点到为止!”
李稷收了剑,瞧常宁一副小命去矣的模样,冷声问道:“下学后怎么不去东宫?”
“啊,忘了,”常宁连先生的课都逃了,课业是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还往东宫去。
李稷本是在东宫和宾客商议政事,谁曾想严先生气势汹汹地到他那儿,指责常宁每天下午都借口更衣,溜之大吉。若是这次常宁再不整改,严先生就要告到常宁爹娘耳朵里,告到圣上面前。
耳边太沉寂,常宁心慌,连忙补救:“明天,从明天开始,臣一定去,不会再忘了。”
常宁脚尖踢着石子。
这叫个什么事,写功课都有人催。
又不是要他写。
李稷回头:“你对孤有意见?”
常宁笑笑:“没有没有。”
李稷又问:“你到皇觉寺求的丹药在哪儿?”
常宁感动:“多谢殿下关心,已经用下了。”
李稷转眉,冷哼一声,拔步往前走。
常宁跟着,暗道他脾气太坏,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叫人摸不着一点头脑。
“殿下,您不高兴吗?”
刘总管悄悄拉常宁衣袖,使眼色示意常宁别开口。
常宁只好噤声,百无聊赖地坠在后面。
长街上人声喧嚣,热闹极了,常宁心情雀跃,上前一步道:“殿下,我们去多宝阁看看,如何?”
对上这双明亮的桃花眸,李稷的训斥都没了,“带路。”
多宝阁囊括万物,有许多珍宝。他们送到常宁家里的新品,常宁都不太喜欢,每个月都自己来一次,挑些有趣的送给李稚。
小二一见常宁,就叫掌柜过来,领着常宁往光芒璀璨的珠玉那儿去。
常宁挑得开心,李稷偏头一扫,见附近还有些脂粉,也不知常宁是否常买来送给红粉佳人,冷声道:“成日混迹在脂粉堆里,眼里只有珠光宝气,肤浅。”
掌柜的张口就要反驳。美玉不仅配美人,也配君子,就算常少爷真买了脂粉珠宝送姑娘家,也算不上不务正业。
常宁认为李稷是借机泄气,只当做耳旁风,让掌柜给她介绍。
掌柜看着常宁挑出来的两块玉,笑道:“少爷好眼光。左边这块是从昆山天池附近采的,据说能保平安。右边这块玉打的是五色绳,品形华美贵气,据说佩之神清气爽,能让人心情愉悦。”
常宁一时间倒是真选不出来。
放在往日,她一定两个都要。如今月银被扣了,少不得省着点。
“两个都不错,要哪个才好呢?”
李稷不耐,“随便拿一个就是。”
常宁眸子圆睁:“这怎么行?我要买来送你的。”她把两块玉举起来,仔细对比一下,“其实都挺好,不过我觉得右边这块更适合你。”
李稷抿唇,微抬下颌,示意刘总管过去。
刘总管不明所以。
“付银子,两块都要。”刘总管得令,李稷便从常宁手里接过一块,“剩下的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