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尘拿着缴费单走进门,感觉到他的视线,卫染赶紧闭上眼。
韩邵欢快地:“拜拜~”
不用看都知道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大狗。
卫染重新睁开眼,不屑地说:“别装了,是因为你的男妈妈又理你了吧。”
韩邵:“哈哈哈哈,陆应尘,男妈妈,我要是告诉沈仪,她肯定会吃醋。”
卫染无语:“你可真好意思,长不大的小宝宝。”
韩邵趴到她床边:“小卫染,要不是你抢着吃那盘见手青,说不定我就能看到维特根斯坦和尼采辩论了,唉,多有意思啊。”
卫染只恨自己嘴馋:“你在这遗憾上了?”
“说说看嘛,”韩邵好奇地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有没有六英寸的小人,像格列佛游记里那种?他们在干嘛?”
卫染被他烦得不行:“看见了,我看见五个韩邵在绕圈追着互相打屁股……”
陆应尘进来了。
卫染闭上了嘴。
陆应尘面色如常地走进来,韩邵哈哈笑:“卫染说她看见我在打自己屁股。”
陆应尘:“我听见了。”
卫染不太好意思:“……我胡说的。”
韩邵很遗憾:“哎,真看见就好了,你不是会画画吗?说不定能画给我看。”
卫染也是不太明白他的恶趣味。
他又爬起来问陆应尘:“老陆,你说你要是能在幻觉里玩玩,会看见什么?”
陆应尘的目光落在卫染身上,但只是一瞬间,他垂下眼:“我可能会看见马可·奥勒留吧,不知道他会如何评判我。”
韩邵立即反驳:“他怎么会评判你呢,看见当代有你这样按理性生活的人,他说不定会补一章《沉思录》谈与你的友谊呢。”
陆应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有罪。”
韩邵不以为然:“我看你就是反省过度,不过,我倒真想知道尼采会不会和我一起当世界上最快乐的酒搭子。你说呢,卫染?”
卫染正一阵阵反胃,顺口说:“反正我不会,你有毒。”
急诊病床的被子上绣着精致的绿色卷尾巴小猪,她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是平滑的,毫无绣线痕迹。
小猪从被子上跳起来,跑到了她面前,跳起舞。
“呕……”
她的眼前一片绿光,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她已经管不着了。
再次醒来时,周围十分安静。
卫染身上有些冷,她感觉到左手腕冰凉,有些麻木,轻轻动了动,却碰见了温热的皮肤。
她一惊之下往回缩,被轻柔地按住。
“先别动,”陆应尘的声音有些哑:“还没滴完。”
卫染茫然地睁着眼睛:“好。”
她沉默了一会:“你是陆应尘吗?”
“你看不见我?”陆应尘问。
不,她看见了,陆应尘就在床边,脸很好看,眼睛被睫毛掩着,有些忧郁,身上的衣服是深沉的普鲁士蓝,没有绣任何会动的东西,手指纤长。
只是她不确定自己这一次还是不是在幻觉的世界里。
“你怎么证明你是陆应尘?”卫染问。
“这问倒我了。”陆应尘苦笑着说。
卫染又大胆地摸了下他的手,的确是热的,很光滑。很暖和。
陆应尘怔了一下,没有躲。
卫染:“你不是陆应尘。我又开始有幻觉了。”
她闭上眼,手指戳着热源,在脑海里想这可能是个什么东西。
她听见一声叹息,然后热源移开了,一个更热的东西被垫在她的手腕下,很舒服,她强迫自己又睁开眼,发现是一个热水袋。
陆应尘:“暂时只有这个了。”
她发现陆应尘另一只手握着输液管,似乎想用体温帮她提前热一热滴液。
卫染自言自语:“现在又像是陆应尘了。”
她心里有点烦躁,比起陆应尘,她更希望这个人是韩邵,这样她就不会总想起晕倒前看见的幻觉,那实在是太奇怪了。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卫染闭上眼:“你会唱阿鲁艾特吗?”
“阿鲁艾特?”依旧是陆应尘的声音:“你是说云雀?你想听这个吗?”
“唱。”卫染说。
她又一次听见了那古怪的调子,不过这次是她听不懂的语言,陆应尘的声音轻柔、悠扬,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卫染又叹了口气,这可不像是韩邵。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幻觉能构造出这种美丽伤感的声音。
那只能是陆应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