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裴灿礼侧过头来,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全,便已放缓了神色,牵住她往里走了两步。
“当心雨淋。”
贺予文被带着往里廊靠近了些,嘴上仍不忘贴心地关心人。
“你也注意些,不要感冒了,我方才还遇见你家的王顺给你提了草药回来。”
她面上适时地显出些许担忧。
“近来转凉了,潮气还这样重,你还是少出来外边吹冷风好。”
裴灿礼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
贺予文边说着,边带着些不安的恶意在心里发散。
她还是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关心人。虽有些真心,但更多的还是利用。
讲真,这样的行径,只会让她对自己都生出几分抵触。
面前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出自己的算计,只把这当作是平常的关心,许是自己演得太好,又或是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看低了来。
外边还在下着雨,裴灿礼把她带到了厅里。
煮了茶,上了点心。
裴灿礼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有人拿了几本书递给他。
他在旁边看起书来,贺予文便拿起一块糕点来吃。
很安静,但贺予文还是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隐隐约约的注视。
贺予文只当没注意。
从小到大,她受到的注视不算多,但也算不得少。
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整日跑来跑去地做零工赚钱,所受到的关注自然是有的。
有过好奇,有过同情,有过不屑,都是很正常的体验。
裴灿礼也不过是那些注视人的目光里,比较和善的一个。
贺予文不在意他看,只在意他的态度。
裴灿礼,是用什么样的态度在看她,什么样的看法在想她。
裴灿礼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少。
关心她,同她闲聊,但少了些情绪。
是在看书的缘故吗?
贺予文不明白,便也拿起桌上的另一本书来看。
没有配图,没有故事,虽是中文,但多是一些陌生的名词,贺予文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看得久了,便有些倦意。
手里的书页隔久了翻一页,过了好一会儿也才只翻到四分之一。
本以为今日就这样耗下去,直到裴灿礼突然开口。
“你想出镇外看看吗?”
——
贺予文在这多变的天气里并不好过,受寒着了凉,连带着染上感冒。
几日下来并不见好,头昏沉着,嗓子也说不好话,今日还有些发寒。
故而这日,她早早便歇下来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时,贺予文才醒来。
将醒未醒,走路的步子也带着飘忽。
开了门,果然是裴灿礼。
“文文,今日怎地不见你上晚班?我方才去当铺,那儿的刘襄理说你请了假。”
贺予文开口,声音有些闷。
“最近感冒加重了,今日有些头昏。”
“还未好吗?”
裴灿礼说着,走近了些,抚上她手臂托着。
“前几日我带了西药给你,你睡前都有按时吃吗?”
贺予文点点头,闷闷地嗯了声。
她手腕一转,向下牵住裴灿礼托着她的手。
“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过两日,我们还要出镇,我不会耽误到行程的。”
说这话的时候,贺予文正仰着头看他,面上的表情同往常没有区别,只是因着这感冒,她说话现在带了鼻音,便像是在撒娇。
裴灿礼盯着她的脸,似是在打量着她的气色如何,但终归是没说什么。
他正色道:“万事都要注意身体,行程没什么耽误的,本来也是出去逛逛,什么时候走都不打紧。”
贺予文点点头,还是忍不住悄声回:“能出去就好。”
到沪市的具体距离,她不清楚,只知道很远很远。
搬到了隔壁省外的同乡,从前偶尔寄信到家里,她也听那户的大姨讲过,出了海,要坐车,之后再继续走上好远一段路,过了好几天的日夜才能看到城。
而沪市的距离,也就只多不少了。
但这些,面前这位大少爷估计是不会懂的。
贺予文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从前大着胆子同他搭了讪。
虽说万事开头难,但现今也总算有了转变。
因着感冒,头总是隐隐地难受着。
又加上屋子四周带了潮,蕴着灰的水汽一直隐隐约约地散到面上,呛得喉咙时不时地会咳,眼睛也酸痛。
但估摸着是她屋子环境现在太过磕掺,裴灿礼安静了会儿,又打量了下她屋子四周,半晌后似是思考过下了决心,突然开口道:
“若是你觉得住得不舒服,我过会儿差人带些烤炉什的来除除屋子的湿气,再拿些新的被子枕头来,休息得也可以舒心些。病快些好了,我们便能快一些出镇外去逛着。”
他语气平平,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手上却已开始动作,替她倒了热水放凉,又将屋内侧倒的扫把扶起,一副准备开始大扫除的架势。
贺予文有些诧异,倒不是源于他的打算。只是她在这样的环境已经许多年,虽说偶尔遇上了不舒服,但也已经适应,没想过会有人这样照顾。
她心里难得有些感动,接过了递来的杯子,小口吹着已经变温的水,想不到别的话。
感动之余,她在想,这样的大少爷,为什么总是处处这样妥帖对她呢,他知道她只是个想骗钱出走的坏人吗?
仅仅是为了一张船票,一个出走的机会,一个和小妹重逢的会面,一个一直以来她用来支持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念想。
或许在裴灿礼看来,就算他知道了这一切,也不会理解吧。
最后,她只是低着头,在水喝入口的那一瞬间,微不可闻地说了句,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