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阳在她有些错愕的眼神中缓慢而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是真心想要学习雕刻傩面的，不是一时兴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顾曦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半晌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急着催促，只是在原地那样默默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给出最后的答案。

几个呼吸过后，顾曦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改变，程子阳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视线下移，无声地摇了摇头。是他逾矩了，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平白给她添了麻烦。

薄唇轻启，刚吐出“算了”两个字，便被那道略带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话头。

“这件事我无法决定，”她抬起头，双眼中浮起丝丝波澜，激起点点浪花，闪烁着晶莹的光。

相较于其他部分来说，傩面看上去虽不是那么重要，但你不能低估人的想象力，你总是想不到有些人会将一件平平无奇的东西挖掘出怎样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所以这件事，她不能就这么随意地去做决定。

“爷爷回来后我会向他询问一下，这件事情，还是要得到他老人家的允许才可以。”话说着，她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她眼中的光芒也跟着闪烁了起来，她微微侧头，

“就算你不被拒绝了，之后有任何想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作为朋友，我不会拒绝你的。”

程子阳听到顾曦的话身体微不可见地僵了一瞬，眼神中明暗交错，幽暗不明。“朋友？”他在心中慢慢咀嚼着这个词，修长的脖颈缓慢地沉了下去，一双桃花眼中缓缓笼罩上一层名为迷茫的雾气，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我们不算是朋友吗？”虽然也就是转瞬即逝的时间，但顾曦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那一缕变化。她向下探了探头，将自己的视线与程子阳的视线持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逼迫着程子阳直视她的双眼。

但程子阳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那双琉璃般的眼珠连转都没有转一下，依旧是那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样子。

“我们，算是朋友吗？”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他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也不知道他和顾曦，算不算是朋友，朋友这个词似乎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自那件事之后，他便没有了“朋友”这个说法。在他眼中，人，只分为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这两类。毫无疑问，顾曦是在可利用的范围之内，但一想及此处，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对于顾曦，真的只是利用的关系吗？尤其是刚才顾曦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顾曦似乎，一直是拿他当做朋友来对待的，那自己呢？自己又是以怎样的心理去应对顾曦的？

程子阳刚抬眸，便直直地撞进了顾曦灿若星河的双眸中，她的眼中折射出光芒，晃得他有些眼疼。

他略带惊慌地向后仰去，同时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抱歉，我只是想到了曾经的一些朋友。”

顾曦见程子阳这幅样子，顿时明白了几分，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地上凉，赶紧起来吧。”

程子阳犹豫着要不要自己起来，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抓过他的衣袖，硬生生地将他拽了起来。

他反应过来，刚想向顾曦道谢，却见到她已经转过身去，“太阳要升起来了，早些进屋吧。”

“那……”程子阳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她直接打断，“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的，爷爷那边，我会和他说的，你不必担心这件事。”

话说着，她忽然转身，表情中多了一份郑重，“很多东西其实很好获得，只要你付出真心。”

顾曦的话停了一瞬，修长的手指猛地探向程子阳白净的面庞，最后落在他的下巴上。双手微微用力，顾曦强迫程子阳看着自己的眼睛，墨一般的瞳仁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头。

程子阳被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一眼栽进了那无尽深渊之中。

浅色双唇缓缓张开，顾曦的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凝重：“程子阳，我相信你说的所有话，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下巴被以一种堪称难堪的姿势捏住，顾曦周身有些骇人的气场强势霸道地侵蚀着他，饶是这种情形之下，也不见程子阳面露半点慌张不满神色，反而是比往日更加的波澜不惊。

温润的声音传出，“这是自然，在下断不会拿此等事情寻乐，顾姑娘尽管放心。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先在此谢过顾姑娘了。”程子阳的语气端的是一派正经认真，顾曦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卸下手上的力道，程子阳只觉得下巴处忽然一轻，接着，那股桎梏便消失不见了。

“子阳想学傩面制作？”房间中，秦爷爷眉放下手中青色的茶盏，眉头紧皱到一起，

“他怎么忽然起了这个念头？”

透过方形窗棂，秦爷爷向着树下正在执笔作画的青年瞧去。

顾曦也跟随着秦爷爷的目光看了过去，程子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低头蘸墨时不经意间向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巧和她的视线碰撞到一起。

程子阳眼角带笑，嘴角轻扬，笑得恰到好处，仿佛拂过池塘的一阵微风，清新脱俗。

两人很快移开了目光，顾曦看着窗外继续挥笔作画的青年，抬起眼皮，“爷爷，您怎么看？”

秦爷爷捋了一把胡子，略微思索片刻，“他既想学，便遂了他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