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阳向西坠去,洒在地面的阳光仍旧炽烈,却带着种穷途末路的惨烈,金色的阳光染上了一丝橘黄。
楚留香沉浸在回忆中,情绪逐渐漫了上来。
“……后来,铁公鸡也因一些缘故离开了,我就独身一人闯荡江湖。”
姬冰雁看着楚留香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一些疑惑,是什么“缘故”,为何不详说?
他是极为聪明的人,立刻联想到花蝴蝶被逼婚的事情,不难猜出,自己怕是对那位高亚男有些绮思。
“经过云灵县时,遇到一对寻女的老夫妻,我看他们双目红肿,形容枯槁,起了恻隐之心,询问了那位姑娘的样貌年纪……”
故事从这里开启,人们虽怜悯那对失女的老夫妻,却也劝说过楚留香,他们这个地方每年丢掉的年轻姑娘多了,怕是被拍花子拐走卖到深山去了,哪里找的回来。
楚留香年轻气盛,听到大家这么说,更是坚定了要为此地除去一个毒瘤的决心。
世间的事情是很奇怪的,大人物们一举一动万众瞩目,哪怕多吃了一粒米都有人传说,可活生生的一个女孩儿丢了,大家却连她失踪之前经过哪里都不甚清楚。
从邻居口中得到的讯息十分有限,楚留香探过当地的烟花场所,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无奈之下,他假作离开,化成了一个乞儿重新回到云灵县。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浸泡了特殊的药水,变得昏黄粗糙,乱糟糟结成一团的乌发垂下,遮住了过于杰出的外貌,甚至身上散发的气味都变成了又臭又馊的味道,他自己闻不到,但从路人们避之不及的表现来看,他扮演得很到位。
楚留香一手拿着破碗,一手拄着拐杖,瘸着一条腿从东边流浪进了乞丐们聚集的破庙。
乞丐内部也是抱团的,见到一个生人来了他们这里,都冷眼看着,没人搭理。
连着几日,楚留香都穿着一身破衣烂衫上街闲逛,云灵县不大的地界,两条主街被他走了个遍。
遇上有人家施舍饭菜,他也学人家奋力往前挤,可又暗暗收着力,常常就是要到一两个菜团子,半个饼子,这哪够他这样的大男人吃啊。
楚留香也不在意,七八日下来,他把云灵县上的大户和地头蛇的情况摸了个遍,没有哪家是暗地里做拍花子生意的。
这就麻烦了。
他预想的最好情况是那女孩被本地的地头蛇掳走了,这样他可以顺藤摸瓜把人找回来,若是没有这样的组织,说明女孩是被过路人临时起意带走的。
后面这种情况想把人找回来,便宛如大海捞针。
楚留香算是知道自己揽下了一个什么样的烫手山芋。
在县里盘桓数日都找不到线索,楚留香盘算着主动出击时,云灵县附属的南泉镇发现了一起命案。
大雨过后,涨起来的河水冲上来一具女尸。
听到这个消息,楚留香心中暗道不妙,他虽然现在还没有那女孩的线索,可没有线索有时就是好消息,若那具女尸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女孩的话……
他连夜赶到了南泉镇。
那具女尸被冲上来后停在镇上的义庄,县里的仵作还未来得及验尸,此时将近黄昏,义庄只有一个满头花发、身影佝偻的老人照看。
楚留香轻易地就绕过他进了停放尸体的大厅。
他在心中说了句“抱歉”,掀开蒙尸的白布,先观察尸体的外形。
溺水而死的人与死后被抛进水里的人尸体外象表征是不一样的,楚留香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轻轻的走近,火苗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了几下,又归于平静。
死者面目浮肿,已难以辨认本来面目,他捏开死者的嘴唇,里面有大量覃状泡沫,松开手,自然阖上的嘴唇呈现青紫色,这两个表现几乎可以确定她是溺水而死。
楚留香将白布更大幅度地掀开,露出了死者的右手,手掌蜷缩着,手心被人清理过,没什么杂物,指缝里却有残留的泥沙。
他注意到死者手腕处有狰狞的伤痕,欲将其袖口捋上去仔细察看时,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看门的老头带进来一个外人,楚留香迅速将白布蒙好,甩灭手中的火折子,轻轻一跃,跳上了横梁。
“江丫头,今天的这具尸体仵作还没查验,你要小心些,别留下痕迹,等县衙派人看过了,你可以再来一次,哎,也不知道你这次怎么就这么急……”
“爷爷,我出手您还不放心吗?”
老化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伴随着两人脚步声的,还有一点细微到会让人忽略的铃铛响声。
那个女子进来时脚步顿了一下,对老头说道,“袁爷爷,天晚了,您赶紧休息去吧,我走时会关上门的。”
老头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交代了两句便用手拢着油灯的小火苗消失在走廊上。
随着火源的远去,停尸的大厅内再次陷入黑暗。
那女子站了一会儿,楚留香心中的疑惑逐渐扩大时,她行动了。
黑暗中那一点伶仃的铃铛响声愈发明显,楚留香的目光落在女子手腕处,又赶紧挪开,心中暗道了一声“罪过”。
荒凉的义庄,黑暗中一点光亮都没有,那女子站在尸体前不知在做什么。
楚留香猜测与自己一般无二,是在验尸。
不过,她为什么不点灯呢……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大脑一阵晕眩,他在细窄的横梁上坐不住,身体一晃,跌倒了地上,好在他功夫不错,落地的瞬间硬是扭转身体踉踉跄跄站住了。
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女子除非是个聋子,不然定然也发现他了。
果然,那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说了句,“奇怪,你的身体这么好?这剂量能迷倒十个大汉了,你竟然还有余力站稳。”
她转身的时候,窗外足以与日光争辉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纸窗照了进来,映在她的脸上。
楚留香晃了晃头,颠倒间看清了那张清丽的面容。
这女子大大的杏眼,恰到好处的挺鼻梁,薄唇,脸颊边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纵使她对自己出手,楚留香竟没有任何警惕的感受,只觉得放松,一颗心咚咚咚地跳着,脸颊发烫。
他用清凉的手背触了一下脸颊,两者之间的差距使他一下子感受到冰与火,他目光痴痴地看着女子,问道,“你叫什么?”
“江代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