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躺在床上,目光怔怔地望着顶上青灰的帷帐,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那双无神的双目中偶尔还会落下两行清泪。
他是突然之间变成这样的,没有任何征兆。
吓坏了与他同行的两位朋友——胡铁花、姬冰雁。
这三天里,他们用了无数办法引起楚留香的注意,如“斥巨资”购来镇上享有盛名的桑落酒,好与他把酒谈心。
谁知楚留香只顾仰头灌酒,任由不太会说话的两个损友发表了一通干巴巴的“友爱宣言”,试图打开他的心扉。
他喝饱了酒,旧态复萌,又倒在了榻上。
胡铁花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又望了眼手中可怜的一盅酒,慢慢地抿了一口,随即不很乐意地说道,“有了美酒,却无法敞开肚皮喝个溜圆,实在可惜。”
姬冰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胡铁花立刻挺直脊背,“话也不能这么说,美酒虽好,在我心里却比不过朋友,我是为这老臭虫焦心。”
若他没有恋恋不舍地望着空了的酒坛,这话或许更有说服力。
美酒攻略失败。
胡铁花能想到的,也就美人能打动楚留香了。
只是这个希望渺茫得很,他们这样的男人,为美人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是很轻易的,交心却很困难。
两人苦恼了半日,决定来个脏的。
光明正大地在楚留香诧异的目光中将他绑了起来。
楚留香并未反抗,只是不明白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他扭转了一下被缠得紧紧的手腕,“你们这是做什么?”
胡铁花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缓缓道,“我怀疑,你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朋友楚留香,说,你是什么人,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真正的楚留香去了哪里?”
一旁的姬冰雁同样不甚友善地望过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花蝴蝶嘴上说着怀疑他不是楚留香本人,却不检查他有没有戴着人皮面具,也未曾搜他的身。
看来只是为逼他说出这些日子莫名消沉的缘故想出的主意。
不料胡铁花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我认识的老臭虫几时有过意志如此消沉的时刻?他那人坏主意多得很,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哭的……”
何时为旁人落下眼泪过?
“这段日子我们三人可说是形影不离,你突然变成这样,还真是只有换了一个人才能解释得通。”
胡铁花抚摩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但这个人又确实跟楚留香一模一样,带给他的感受也是一样的,不过比先前沧桑了许多,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楚留香默然,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奇事。
静心细想,他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梦还是实实在在地活了几十年之后回到了过去。
姬冰雁仍是冷冷地注视着一切,但他的目光片刻也没有从“楚留香”身上离开。
他有一种预感,楚留香身上发生这些变化的原因即将揭晓。
楚留香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被麻绳绑着,活动不太方便。
即便是这样任人宰割的情况下,他也自在地翻了个身,靠坐在床上叠着的一沓被褥上,陷入了回忆。
“我是楚留香,但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楚留香。”
很奇怪又拗口的一段话,胡铁花瞬间来了精神。
“你们姑且当我接下来讲的故事是梦里发生的事吧。”
————
“少年时代,我们三人一起闯荡江湖,被人称为‘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胡铁花打断他的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三人一同长大,初入江湖,还是无名小卒呢。
楚留香顿了顿,回道,“三年后的事。”
胡铁花本就滚圆的眼睛,一下子睁的更大了,“三年后?老臭虫,你何时能掐会算了?”
楚留香抿着唇,不想理他。
姬冰雁无奈,对胡铁花道,“你若有问题,也等这个故事讲完了再发问,不然,香香就是讲到明年,怕也说不完啊。”
见两人都对自己插话的行为不满,胡铁花撇了撇嘴,“行吧。”
楚留香继续道,“……花蝴蝶看上了华山的一位弟子高亚男,追了人两三年,等人也喜欢上他时,他却退缩了,那位姑娘把他灌醉了持剑逼他成亲,花蝴蝶当时答应了,酒醒后又反悔了,不告而别……”
胡铁花眼神疑惑地看着楚留香,“这不是你编来取笑我的吧?那高亚男长得好看吗?我为什么逃了?”
此时还未有感情经历的胡铁花还没展现出懦弱的一面,因此对楚留香故事里的自己充满怀疑,简直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楚留香沉默了一会,“花蝴蝶,你知不知道讲故事是需要氛围的,你已经打断我两次了。”
胡铁花看起来很不服气,忍着烦躁说道,“行,这次不打断你了,继续,继续。”
楚留香方要开口,又闭上了,想了会儿,他对另一位合格的听客说道,“还是让我起来吧,绳子用来捆他。”
姬冰雁很赞同这个提议,点了下头,半刻钟后,被绳子捆起来扔到床上的变成了胡铁花。
他的待遇还不如楚留香,因为姬冰雁怕他再多嘴,把他的衣角掀起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在“呜呜呜”的背景音中,楚留香活动了一下手腕,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嘴中还发出舒适欢畅的声音。
姬冰雁道,“可以继续了。”
楚留香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是一条安静的小巷,由于一端是死路,平时经过的路人不多,十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