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太阳直射点位于北半球,昼长于夜。
谢维清这样想着,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江县的老街上。他停在路边,摸了一把额头,全是汗,湿透了。
任谁在这个鬼天气骑一个小时单车都跟洗了澡似的。
已是九月,天气还是炎热,尤其是今天。
电话响了,只响了一秒就被谢维清接了起来。
李空在打扫店里的卫生,此刻一手拿着扫把,另一手举着手机,语气有一搭没一搭的,“清儿啊,到哪儿了?”
谢维清隐约听到了音乐声,“快了。我等会儿先去看看梅姨。”
李空“嗯”了一声,谢维清听到后挂掉手机专心骑车。
谢维清骑过一条二三十米的小桥。以桥为界,那头就是老街。
江溪穿过江县,江县布在河的两岸。城市与河流相交,就有了桥。江县多桥。江溪河道不宽,所以桥也不长。县城里有十来座短桥。
这里便是。
他站在一棵树下暂且躲避太阳,不知第多少次打量这条街。
老街位于城西,但城市往东发展。
街道两旁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最高不过六楼,灰色的砖和灰白的水泥让整条街都灰扑扑的。
街两边底层是小商铺,什么店都有,从副食店到五金店,一应俱全。过去还有几家按摩推拿店。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腿上常年是五颜六色的贴身裙子和丝袜,玫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一般裙子什么色,袜子也什么色。偶尔也有大胆撞色的,谢维清小时候就见到一个玫红裙子配绿丝袜的。
现在看不到她们了。
谢维清看到了想找的人,于是在路边停下车。他走向一家小卖铺,叫了一声店门口的女人“梅姨”。
女人看见他,脸上有些惊喜,“小清?你怎么来啦?快进来外边热。”说着把人招呼进屋。
谢维清看了一眼梅姨摇的扇子,上面印着医院的广告。
店里没开灯,梅姨走在谢维清前面把灯开了,又开启了电风扇。
谢维清的视线停留在那个风扇上。
风扇是绿色的,用了很多年,谢维清没想到这个风扇还能用。扇叶上很多灰尘,擦不干净。因为是老物件了,多少有点故障,按下开关后隔了半分钟才缓缓转动,然后越转越快,于是谢维清就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打着旋。谢维清总觉得那扇叶上的灰尘污渍会被扇出来,飞到他的脸上,他的鼻子里,然后进入他的气管......
他不细想了。
“发什么呆呢?来喝口水。”梅姨端来一杯水。
谢维清问道:“最近还好吗?”
“嗐,就那样吧。”梅姨的语气变得复杂。
二人久不见面,聊了一会儿。
梅姨突然想起:“李空那小子开了个理发店,取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字,你还没去过吧?”
“没呢,”谢维清喝了口水,“等会儿去。”
又多说了几句,梅姨便让他赶紧去找李空。谢维清也干脆起身,说下次再来看她,便出了店去找李空的理发店。
谢维清用手扇了扇风,阳光太刺眼,让他很不适地半眯着眼搜寻那个可能的理发店,“我从梅姨那儿出来了,现在在街上,没看到什么理发店啊。”
李空放下扫把,挤开店门口的塑料挡风帘,外面的热浪一下子将他包裹。他朝着街的另一头望去,果然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男人,大热天的只有他一个人站街上,肯定是谢维清错不了。“你往上边儿走,店名叫发拉利。”
谢维清终于看见了远处的身影,他挥了挥手,忽然想到梅姨说的“奇奇怪怪的名字”,于是又问道:“什么法拉利?你不是开的理发店吗,叫这个名字。”
李空躲进店里,“你到了就知道了。”
谢维清推着自行车走到店门口,眯着眼一看,原来叫“发拉利”。
他走了进去,“你哪儿找的这个名字。”
店里还是放的是邓丽君另外一首歌,李空哼着歌摇头晃脑地在把地上的头发扫到角落,穿着贴身背心勾勒出肌肉的线条,手臂上还有纹身,场面挺违和的。哼完一句歌词,头发也扫过去了,他才对谢维清说道:“你管我,我的智慧不行吗?”
“行,你这个名字一语双关。”谢维清放下自己的书包。
店内后面有一个屏风,里面是洗头的地方,和其他理发店没什么不同,没有杀马特洗剪吹的海报,但也挺有年代感的。店里的歌让人仿佛一下子倒退二十年,连外面的太阳光都变成老电影里旧旧的昏黄色。
李空上下打量他,“瘦了,在大城市没好好吃饭?”
谢维清轻轻笑了笑,“我不是从小就瘦吗。”
“也是。”李空又盯着谢维清的脸,“别熬夜了,看你那个黑眼圈。”
谢维清对着镜子用指腹摸了摸眼睛下面,“还好吧。高中生哪有没黑眼圈的。”
“看书别看太晚。”李空带着他去了屏风后面,“等下去学校?”
谢维清躺下去,“嗯。”
李空用塑料纸和毛巾给他做好隔离,打开水龙头,用手感受水温,“一个人去?要不要送你。”
“等下我爸来。”谢维清说。
水温差不多了,李空把谢维清的头发润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