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8年5月27日-
参加了电影的首映礼。
虽说之前也看过样片,但在大荧幕上看见关山的脸,感觉还是有些奇异。
我很少写这种风格的歌,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将自己的声音与关山的脸聚合在同一面银幕里。不得不说,还是挺配的嘛!
电影的色调偏暗,昏沉的光映在银幕外关山的脸上,她看得很认真,很投入,仿佛真的来到了银幕那头的世界,为她们的命运而揪心。
我这人没啥影视鉴赏素养,生平最怕那种云里雾里的文艺片。老妈有段时间很喜欢接这种,还经常在家里放,那正好又是我最叛逆的时候,她一放,我就烦,然后跑出去好几天不回去。现在想想挺对不起她的。
幸好幸好,这部片子我能看懂,而且不知是不是年纪上去,变沉稳了,完全不觉得无聊。
故事发生在偏僻的小渔村,主角是一对姐妹,陈闻莺和秦红叶。两人几乎同龄,从小形影不离。
渔村的生活平静且沉闷,那时岁月艰难,一锅白饭不会吃完一次,要煮了又煮,加上几遍水熬成糊才算寿终正寝,菜色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各种腌鱼和虾酱。
两人童年时没什么玩乐,倒是很早便学会了赶海,辨别海滩上的大小孔洞。
秦红叶笨拙,总让海鲜溜走,陈闻莺嘴上嘲笑她,却每次都把自己桶里的匀给她。
一天雾气蒙蒙,两人坐在岸边的礁石上,潮水渐渐涨了上来。
“那是什么?”秦红叶忽然指向海面,神色惊异。
“云而已。”陈闻莺撇嘴。
“不对,是云的后面!”秦红叶攥住对方的手臂,“那是——”
天与海的交界处,海水正在倒流,瀑布般向天空中灰暗的云团涌去,如同世界成为封闭的方块,而我们正栖息在方块的底边,仰望天与海的转角。
两个女孩呆住了。
“走!”半晌,陈闻莺突然拉紧秦红叶的手,跳下礁石,双脚踩在及膝的海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去哪儿?”秦红叶跟随她的脚步,追问道。
陈闻莺没有回头:“去看倒流的海!”
大雾天里,渔民是不会出海的。两人悄悄解开了小船的缆绳,向海的方向划去。
离岸越远,雾气越浓,很快便看不见岸上的灯,周遭只剩一片白茫茫。
“大雾像潮湿粘腻的蛇,它勒住我的喉管,挤出胸腔中最后一□□气。
我张口呼救,只吞下一团更浓的雾——四下无人,她消失了。”
画面一转,中年秦红叶敲下最后一个字,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眼镜上映出黑色的文字,她的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夜色渐暗,她离开桌边,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支烟。
镜头闪回,低矮的石头房、堆积的破渔网、海滩上搁浅的大鱼,随浪飘荡的渔船……所有的物体凝缩成另一幅景象——幽暗的夜里,女人张开双臂,坠入海中。
手中的烟烧到手指,烟头掉到窗台上,滚下,消失不见。
手机嗡嗡响着,接连不断的消息来自丈夫、孩子、情人、编辑。
【离婚协议拟好了,明天过来签字】
【我一个人挺好的,用不着你操心】
【想了很久,我们还是断了吧】
【红叶姐,抱歉哈,这篇可能没法发表了】……
她走回室内,老旧的阳台门发出嘎吱声响。她坐在书桌上,脚边杂乱地堆着五花八门的书,靠墙的书柜却空置着,只中间一层端端正正地摆满奖杯。
她打开柜门,小心取出中间一座,用衣袖仔细擦拭。奖杯底座上,用金色的字体刻着:《倒流海》。
她把奖杯放回原位,蹲下来,拉开抽屉,从层叠的文件夹底下翻出一本纸页泛黄的小册子,对着一串褪色的字迹,一下一下用力且缓慢地输入号码。
嘟——嘟——嘟——
忙音持续了一分多钟,“咔哒”,接通了。
对面没有说话。
“闻莺,是我。”
电话那头,没有灯罩的白炽灯忽闪一下,昏黄的光包裹女人的身形,拿着听筒的手背上,粗糙的纹路如树皮般突兀。
“我知道。”
…
秦红叶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渔村,住进了从前的家中。
陈闻莺没有孩子,丈夫也早已去世,她便回到娘家独居。老房子的变化并不大,除去加修了电灯和自来水,几乎与儿时无异。
早习惯了城市生活的秦红叶处处别扭,生火时熏了满屋的黑烟,在屋后喂鸡被公鸡追着啄,好不容易杀好的鱼搁在桌上,被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的野猫偷个精光……
陈闻莺也像从前那样,对着狼狈的秦红叶哈哈大笑。
小时候的秦红叶总是会因陈闻莺的嘲笑而羞恼,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抹眼泪。而陈闻莺也总是因为这事儿被母亲责备,勒令她去道歉。
两人会别扭一阵,之后又和好如初。
“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经常去赶海,”秦红叶指着墙角的红色水桶,“你抓的永远比我多。”
“那是当然,”陈闻莺搅和盆里的面糊,舀一勺倒进烧热的锅中,发出美妙的呲啦声,“我从小就比你灵活。”
秦红叶浅笑,眼里闪着期待的光:“那你一定也记得——倒流的海吧。”
陈闻莺没有表情:“不记得,我不记得。”
秦红叶站起来,声音变高:“你不可能忘的,那天的大雾……”
铁铲与铁锅接触,刺耳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没有雾,也没有什么倒流的海,那都是假的!”陈闻莺端着盘子,厉声道,“现在你给我坐下,吃饭!”
盘子咚地砸到桌面,手指收回的刹那,时空回溯。
六岁,二妹高烧不退,牙关紧咬,连药都喂不进去。
三天后,她死在母亲的怀里。
很快,所有人都忘掉了她的存在,连最疼她的母亲都不再提起。
时间重回当下,如常推移。
已至中年,两人的身上难免有病痛,每天晚上,秦红叶都帮陈闻莺换肩上的膏药,陈闻莺则帮秦红叶按摩腰椎。
被岁月遗忘的渔村平静且安宁,秦红叶渐渐适应了和陈闻莺相处的日子。
摆在窗台上的花从水仙变成了桃花,院里茉莉朵朵盛开,蝉鸣与蛙鸣齐奏,吵得人不得安眠。
采桂花酿蜜,黄叶飘落,秋风愈凉,愈要挤在一张床上,彼此怀抱才能安心。
秦红叶并不死心,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几次尝试提起倒流的海。
陈闻莺始终否认,只一味回溯。
母亲一次次怀孕,弟妹一个个离去。
直至那天——
十八岁,母亲难产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