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消息划一遍过,还是边走边一条条回复。回到最后一条时,刚好走出大门,抬头就看见那辆黑色大奔。
刚上车就被塞了一团暖乎乎的东西,香气飘了满街。
“这是什么?”夏榆音扒拉着袋子,里面是竖起来的棍子。是串串。
“夜宵,”江聿在他开吃之前抓住袋口,“亲一口再吃。”
夏榆音抠开他的手,毫无感情地伸头过去亲了他一口,眼睛死死盯着袋子里的食物,精准地拿起两串掌中宝。
“好敷衍。”
“不敷衍,”夏榆音嚼嚼嚼,“跟你说件事。”
“明天下午你有空吗?有空的话陪我去趟公安局?”
明天下午,江聿有一个很简短的会,两个小时后要去晚宴。但两个小时应该不够,那就把会再缩短一点,让参会人员少说废话。
短短一瞬间,江聿重新安排好明天下午的行程,对夏榆音点头道:“有,你要去报案吗?”
“嗯,其实去旅游之前,他偷进我办公室被我抓包了。他进来之前,我改了论文里的两个数据,他拿回去发现不对的话,肯定还会来第二次。”
“所以你想在这个间隙去报案,在他第二次下手的时候——”
夏榆音“嗯”了一声,继续吃,“而且,为了保证第二次能拿到正确的,估计他会直接拷贝,或者像上次那样,嫁祸给某个倒霉蛋。”说这句的时候他瞄了一眼江聿——上一个倒霉蛋的反应,对面的脸色果然已经阴下去一点,手指敲着方向盘。
夏榆音把另一只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捂上他后脖颈,温声道:“生气的话,就别让他溜掉。”
“上次的服务器账户我已经破出来了,只要能确定那个账户是他的,”拿着串的手收紧了,“他就跑不掉。”
江聿把吃完的签子整理好,给夏榆音擦手,头靠在他肩膀上。
夏榆音就一下下给他顺毛,从发顶捋到下颌,再用手臂环住他,逗他说话,等着情绪过去。
“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江聿的声音震到夏榆音的胸腔里,让他从耳根开始痒痒。
“哪里不一样?”夏榆音低头问。
车内空间很宽敞,但他们非要挤在一起,好像只有那一小块地方是安全区。
“你之前,有过给宋存找原因的想法吧,你潜意识里想为他辩护吗?”
“我不知道,不过他很明显是被利用的。”
“但这不是他脱罪的理由。”江聿抬头,对上上方人的眼睛。
“嗯,我知道,所以现在不是让你跟我一起去报案吗?”
“有同情心是好事,但以后只把它用在爱你的和善良的人身上吧,那些害你的人,不值得你浪费感情。”
“所以,我很高兴看到你的改变。”
说完,江聿凑到夏榆音的耳后,吻上那颗痣,温热的,让人身心都颤抖起来。
“我也、谢谢你。”
夏榆音也凑过去,嗅他身上的橘子味道,亲上他额头。
连夏榆音自己也难以发觉,他总会陷入难以自拔的迷思之中,思考许多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思考许多让自己彻底迷茫的问题,又因为它们根本无解,所以最后只能让自己更加空虚。
上大学时,他曾经碰到过一个流浪老人,夏天穿着破了洞的棉袄,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估计就是那只破碗。老人走到他眼前,不会说话,只把碗伸到他眼前,可是他根本没有现金。
有多少人会特意为了流浪的老人而带现金出门呢?
等他跑到便利店换好纸币,老人却不见了。他又走了两条街,还是没找到,他只能捏着崭新的纸币回去。
那天晚上他再一次失眠,想着要是他有带现金出门的意识就好了,这样就能帮那个老人。又想这个世界有救世主就好了,这样这些老人就不会流浪了。
直到现在,他的包里永远带着一百块的现金,好给那个可能会再出现的老人。
他承认,意识到宋存是被利用的那一刻,他也生出了想要拉他一把的心思。但谁都看得明白,已经深陷泥潭的人,若要强硬拉出,只怕自己也会被吸进去。偏偏他自己想不通。
他当不了那个“救世主”吗?他泛滥成灾的同情心原来没有任何作用吗?
偏偏有人对他说:“你救不了所有人,你要先救你自己。”
这句话决绝地截断了那些虚幻的念头,把从他两难抉择的境地里拉出来,再扔进现实的“利己主义”里。
他告诉他同情心如果没有理性的内核,就会害人害已,救世主救的第一个人应该是自己。
只有自己先从泥潭里走出来,才能用经验把更多的人拉出来。
“所以你后来见到那个老人了吗?”
“没有,但我救了别的人,他们应该是开心的,”夏榆音打开车窗,夜风争先恐后涌入,把昏沉的大脑吹醒,“如果那个老人愿意再出现,我就把这一百块全部给他。”
“只能治标,有意义吗?”
夏榆音摇摇头,“哪怕这一百块只能吃两顿饭,但对他来说,这两顿饭就是意义。”
意义从来都是人赋予的,夏榆音一向坚信这点。
因此从公安局走出来的那一个下午,他们看到了干净无云的天空,以及正烈烈的太阳。
夏榆音没办法把宋存拉出来,但至少能把自己拉出来。此时此刻晴朗的阳光,就是意义。
“太阳好好哦。”夏榆音抬起头直面阳光,眯起眼睛。
江聿掏出一副墨镜给他戴上,“去散步晒晒太阳吧。”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有东西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