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需要加热了敷腿,一天两次,”夏榆音把药一样样掏出来,边说边在手机上记,“医生说可以适当补钙促进恢复,不要运动过度,不要吃发物。”
“记住没?”
夏榆音没等到回答,转头一看,病患盯着自己看得入迷,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咬着牙轻轻掐了一把病患的手臂,对方肌肉结实,他差点没找到地方下手。
“听见没啊?”
“听见了。”
夏榆音转回视线,又拿出出院手续单,“当天办出院是不能当天走人的,你再歇两天,单子你拿着,注意事项我等会发你。”他挥挥手机,站起来,朝江聿伸出手。江聿拉着他一个借力站了起来,还得柱个拐。
夏榆音看他这样,走得很慢,一条腿伤了导致四肢都不灵光,看起来更像机器人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虎落平阳。”
“什么?”
“说你虎落平阳,但还不至于被犬欺。”
江聿一笑,“其实是狐假虎威。”
“你贫吧,看你能有多少花样。”
出来的时候不觉得,回去了才发现原来病房这么远。好不容易坐到熟悉的椅子上,夏榆音拿着一个砂糖橘慢慢剥起来。
“你买的吗?”
“我妈寄来的,寄了好多水果和腊味,还有一些干海产,”夏榆音推推桌子上的水果,扒开袋口给江聿看,“等你出院了我再给你拿过去,我自己也不会做,就当我买菜了,一起吃吧。”
橘子剥完,夏榆音直接塞了一半到江聿嘴里,“甜吗?”等江聿点头,他把另一半塞到自己嘴里。
很甜。甜得喉咙都发齁。
糖分过浓的果汁在嘴里爆开的时候,江聿正好看见夏榆音笑,他面光而坐,眼瞳明亮地看过来。
砂糖橘很小一个,一人一半两口就没了。夏榆音擦擦手,恢复平时的严肃神情。“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说?”江聿又感到神奇了。
夏榆音手肘撑着桌子,头靠在手掌上,轻轻眯起一只眼睛,“你别管,我就是知道。”
“的确有,但不是什么好消息,”江聿打开电脑,把屏幕转过去,“英方不太配合,打太极,说没查到什么问题。”
“而且后续的交流也很缓慢,效率非常低,看样子是想把这件事拖久了揭过去。”
夏榆音滑了一下鼠标滚轮,把结果邮件和沟通记录都看完,“就是不愿意查的意思。”
“对。”
“还有别的推进办法吗?”夏榆音问道。
江聿深深看了夏榆音一眼。夏榆音回视过去,感觉他棕黑色的眼睛里信息量极大。
对视过后,夏榆音明白了江聿的意思。
“知道了,祝你顺利。”
“唯一可能的不顺就是和上级说明情况拿到调查授权,要是上级愿意出面,”江聿把电脑合上,“这事儿就好办了。”
夏榆音一听又笑了,“你也有觉得自己面子不够大的一天?”
“那你能再剥个橘子给我吗,安慰一下这个面子小的人吧。”
“吃你的吧。”夏榆音调侃着,三下五除二把橘子剥完给他。他还不肯,非要夏榆音给他亲自塞嘴里。
“我先走了。”夏榆音抱着实验报告从会议厅里走出来,又继续钻进实验室捣鼓他的苗。
在病房呆了一个中午,夏榆音完全忘了下午还得上班,等想起来还有会要开的时候已经快要迟到了。
亏得自己还得上去发言。
好不容易开完会,他还得被桌子上新堆起来的A四纸折磨。
江聿说得对,工作狂是有能力的人的权利,但夏榆音想当个废人。
和夏榆音一起进实验室的还有几名同事,几个人说笑着交流育苗心得。宋存跟在他们后面,眼神闪动,里面似乎有嫉妒,似乎有歆羡,最后都归于平静,变回冷漠。
从“她”的房间里出来的那一天,宋存的神经便时刻紧绷着,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要被送上刑场。他攥着试剂,余光瞄着后自己一步进实验室的夏榆音,对方刚穿好白大褂站到实验台边,他就更加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以至于在滴定的时候把试剂滴到了桌子上。
直到夏榆音走到身后的正置显微镜前,背对着他,看起来没有要戳穿一切的意思,他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宋存,”气还没彻底喘下去,就又提了起来,“你上一份实验报告写得很好。”
夏榆音觉得什么也不说好像有点尴尬,于是挑了个话题打算夸几句,但他发现,宋存好像更尴尬了。
夏榆音一下子后悔不迭,但表面上依然摆着微笑,身体逃也似地转了回去。
“我这烂嘴。”
没有提起,没有戳破。
宋存极力稳住心神,把手头的实验做完后快步离开了实验室,门一关上,他就狠狠吐出一口气,脸色复杂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而后,他在心里将自己说服,认为夏榆音其实没有拿到有分量的证据,这才久久没有行动。于是他彻底放松下来,靠在墙上嘲讽地笑。
宋存走到室外空旷无人处,给“她”打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