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音敲着桌子上的材料,“就连校企合作也有他一份吧。”
虽然校方本来就和江月有合作,但一般没有生科院的事儿,和生科院的搭线完全是恒音建立后的产物。
主任点头,“方案是两边单位协商好都同意的,但他点名要你带队。”
夏榆音突然觉得春风闷得很,裹着充足的水汽捂住口鼻,吸进肺里的空气沉重无比。
主任见夏榆音愣愣地看着窗外,以为他受了刺激,或者气疯了。
“小夏啊,你要是生气呢,就去跟他说开了,反正你们现在也是合作关系,应该处得还行吧?”
“我没生气。”
听到这些,他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看窗外明媚春光,半认真半走神地继续开会。
他只是觉得,这些事情本可以不发生的。
说是开会,其实是布置工作。主任见夏榆音有点心不在焉,也不好斥责,只将补发的材料交到他手里,按了按他的肩膀。
“别多想,他人不坏。”
他人哪里不坏。
明明坏得要死。
夏榆音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正常人听到这种事要么愤怒,要么恐惧,要么兼而有之再不往来。
他没有。
他只想给他打电话。
他站在窗前,狠狠深呼吸,等着忙音过去。
电话拨通的下一秒,他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在学校,刚下课,准备去吃午饭,下午所里有个短会,晚上能休息。”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夏榆音都没有报备的习惯,也从来没要求过对方有。
对面的吸气声很轻,但震耳欲聋。
“那你能过来……帮我办出院吗?”
“好。”
江聿拄着拐站起来,专注地盯着尚且沉寂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后,门把手转动,阳光打到门缝上,光路照出漂浮的微尘,门缝的宽度不断增加、增加,直到完全打开。
江聿顺着来人往上看,看到一双骨节分明且白的手,拎着午饭,袋子提手又把他掌心勒红了。他穿着白色衬衫,套着暗红色针织马甲,呼吸比平时稍重,嘴唇微红,也正朝自己看过来。
“怎么起来了?”
夏榆音从门口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
“今天天气很好。”
“怎么,想去看春景了?”夏榆音笑起来,要把他扶到床边,对方却又在床边坐下去。
“已经看见了。”
“家属到了是吧,”医生打断了江聿的贫嘴,“到护士台领一下诊断书,签好字带上押金条去窗口办出院。”
医生托了托眼镜,把夏榆音打量一遍,“你是家属?”
看着不像。
病患在夏榆音后面疯狂点头,医生本着严谨的态度又多问了一句:“你是他……?”
“对……”
“表哥。”
江聿听到夏榆音的回答,吓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幽怨又不可置信地盯着前面的“表哥”。
医生点点头,临走前还夸了一句“你家基因真好”,完全没看见“表弟”已经快要昏倒。
夏榆音好笑地看了江聿一眼,收拾好材料闪身而出,“你在这等我。”
“我和你去,”江聿站起来,无视了夏榆音表示拒绝的眼神和手势,“医生说我可以适当走动的,就当复健了。”
夏榆音看他好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样子,开始怀疑他嘴里“比较严重”的真实性。
江聿赶紧扼住夏榆音的想法,“走吧。”
诊疗大厅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哭闹声……混作一团,浆糊一样朝江聿面上扑过来——已经一周没有出过病房,乍一外出,又受不了如此嘈杂纷乱的世界。
江聿的视线只能跟着那抹鲜艳的红色,看他在护士台跟护士交流、签字,说着说着又皱起眉来。在护士台办好手续,又到窗口缴费,衬衫挽了一截上去,露出线条突出又漂亮的手腕,想着他平时做实验可能也是这样的。
对了,他写字也是这样的。
夏榆音的背影比起江聿要单薄一些,但也匀称健康。
江聿继续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抬头看指示牌,找去缴费处的路,脖颈在抬头的时候完全露出来,青色的血管藏在白净的皮肤下,而后平静地走过去。
然后他和窗口的医师交谈,刷完卡取完药后转身,目光在人群里游动,寻找自己的身影。
从病房门打开到现在,江聿一直看着他,越看心跳越快。
江聿突然就明白了,夏榆音说的“我希望你需要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被需要”能让两个人都感到幸福。
就好像数年前那个高烧的夜晚,下着小雨,两人草草在休息室里过夜,夏榆音担心他复烧而一直睡不熟,却在意识朦胧间往自己怀里靠过来。
明明自己体温还很高,明明他也睡不好。
但他看起来还是十分安然。
江聿庆幸,在那个时刻抱紧了他。
江聿的眼神重新聚焦到那抹红色上,人潮如此混乱无序,所有人的脸都像糊上了马赛克,只有他是清晰鲜亮的。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朝自己快步走来,手里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