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这里了。
没有丝毫变化的布景,没有活人气息的屋子,空荡荡,凉嗖嗖的。
按照约定,夏榆音把江聿送回去,给他煮了陈皮水。等他收拾好煮茶器具,某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头还偏向厨房的方向。
夏榆音差点就走了,还好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折回去,确认江聿已经睡熟,便朝着墙上的暗格摸过去。
那个箱子,他无论如何得看看,哪怕是偷。
箱子上是一把五位数的密码锁,滚轮已经有些磨损,他抱着箱子靠在墙边,看着沙发上熟睡的人陷入了沉思。
夏榆音按照上次的记忆拨动滚轮。
咔嗒——锁应声而开,里面的东西争先恐后爆开来,扑了他一脸。
密码很简单,是夏榆音的生日乘以圆周率,箱子主人一贯的风格。
夏榆音看到这堆东西的反应不比江聿小,眼里的震动和悲戚快要掀翻屋顶。
同一个目的地,一个月一张的踩着时差的机票,他想起那62个箱子,那可能并不是普通邮递手段送过来的。
机票用一个小夹子夹起来,按照时间堆叠在一起,很有分量,卡得夏榆音虎口生疼。
再下面是……
折起来摆好的纸,纸上全是自己的名字,深浅不一的笔迹,有些笔画轻浅,有些力透纸背,正面反面,密密麻麻,一张写完了就换一张新的。
江聿以前是不爱把感情言之于口的,也不写信,偏偏夏榆音爱写,各种大小特殊日子都写,长到两三张信纸,短则一两句话。夏榆音数了数手里的纸,一共十六张,以前没有写的,五年里大概都写完了。可回忆太沉重,薄薄的纸根本承受不住。
他不知道江聿写下这些名字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拿起笔的时刻是开心还是难过,希望是好心情吧,不然自己就罪过大了。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头顶的铜黄色灯光照得眼前明亮,再远一点,客厅昏暗。
“哎,写这些能有什么用呢?”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睡过去了,而且就算醒了,可能也不会回答。
翻完了那沓纸,夏榆音忽然不想继续看了,倒不是不敢面对,而是担心最下面的东西会扯出自己最不想回忆的那一幕——他几乎已经能预料到,压在最下面的是什么了。也可能是他自作多情,或许江聿早就把它仍了。
指尖开始发麻,心口有些钝痛,心跳清晰可闻,夏榆音闭上双眼,放平呼吸,和沙发上的人频率相同,直到情绪恢复正常。
他冷静地扒开最后一层,看到了埋在最下面的东西。目光如水,平静之下波涛汹涌,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片段和想法,又立刻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不见,思绪再次平静。
既然缘分让他们走到这一天,不如就顺其自然,万事万物有聚有散,该相逢的总会相逢。
门锁合上的声音传来,江聿睁开了双眼。
夏榆音没有再拿这件事去问江聿,也没有让它折磨自己,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反倒是江聿有点奇怪,时不时就去试探夏榆音的态度,夏榆音也乐得一次次安抚他,几次之后才安心不再问。
一如往常。
“老师,保密协议都签完了,”夏榆音把材料交给高峰,“我还得先回学校布置一下任务。”
“嗯,你去吧,行李收拾好了吧?”
“……快了。”其实还没收拾。
他一拍脑袋走出去,才听到外边的争吵声,有男有女,夹杂着不知口音的方言,语气强烈而急促。
“怎么了外面?”
“不是要全组出差吗,宋存他爸妈不让他去,说是去了家里老人没人照顾,”同事把夏榆音拉远了点,“大家让他们回去吵,他爸妈偏不,还要叫领导出来,说宋存不能去。”
“那结果?”夏榆音往外探头。
“哪儿有结果,这不吵着呢嘛,但是吧,这是工作任务,国家项目,不是他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同事把夏榆音推走了,“咱们回去吧,小心惹火上身。”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但争吵仍未停息。宋存把他父母拉到偏远些的地方去,压下火气跟他们讲道理。
奈何对方根本不理睬,宋存的声音只能越来越大,但他又得顾及脸面,不能真的让他们把事闹大。
“凭什么啊,家里不是有人看着吗,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他终于崩溃,“照顾不了去死好了!”
“你说这话不怕遭天谴的呀!那是你爷爷,小辈去照顾不是应该的吗?你手机关机找不到人,我们只能来这里找你了。”
“就是嘛,钱哪有赚得完的,亲情没了就真的没了——”
宋父宋母你唱我和,终于把宋存逼到了极点。宋存靠着树,不堪忍受般笑出来,笑够了,他用阴冷的眼神盯着眼前二人,语气冷漠,“滚吧,我不会回去。”
他手上推搡着,把父母推出去,让保安关上栅门,擦了把脸,冷静过后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我会完成工作,请您放心。
闹剧终于停息,栅门也再次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宋父宋母。
宋存警惕地转头,看到一个熟人。
“江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找你们夏工,他在里面吗?”
“去学校了。”宋存看江聿手上一左一右拎着东西,大概又是餐点,他自嘲一声。
“见你们都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那接下来我们就先线上上课,论文和平时作业的要求跟上个学期一样,不记得的去问学委,”夏榆音发完资料,收好东西,“散吧。”
学生鱼贯而出,出门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还发出各种奇怪的笑声。夏榆音抬头一看——
江聿站在门口,手上拎着各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去了研究所,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