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模糊的时间点,路上只有两个人,好像做什么都不合适,夏榆音跟着江聿走,踩过清亮的浅水坑,落叶在脚下发出细响。
他们拐过两个街角,最后在一家包子铺门前停下,廊下白光昏暗。
“吃早饭,怎么样?”
“这也太早了……而且我很久没吃过早饭了。”
“以前我上学的时候,这家店的老板经常给我塞吃的,时间久了就熟悉了,”江聿把风衣解下来,盖在夏榆音身上,“包子很好吃,带你来尝尝。”
夏榆音从研究所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还挽着袖子,凌晨温度低,秋风再一起,人就狠狠打了两个哆嗦。
带着体温的风衣落在肩上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先使劲往里缩了缩,等想起来时体温已经开始攀升。
老板张罗着蒸笼,一股股蒸汽直冲脑门,扑在脸上只感到湿热。秋日凌晨的路灯下,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通气口蒸桑拿。
“小江好久不来了啊,包子很快就好!先给你蒸第一笼。”老板拎着两个竹笼,满头大汗,爽朗地笑。
江聿把夏榆音从通气口拉开,给他擦脸上的水汽,“小心感冒。”
“包子来嘞——小江拿好啊!”
“谢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天扯地,等包子没这么烫了,江聿把另一个袋子套在手上把包子拿出来,剩下的全给了夏榆音。
“小心烫。”
夏榆音接过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后仰,腿直直伸着。江聿看着他嚼得脸颊微鼓,懒洋洋倒在椅子上,惬意得很。
于是他嘴角上扬,神情荡漾开,眼底是切切实实的笑意。
天色将明未明,偶有树叶摇落,顺着风降到长椅上的二人身边。
夏榆音偷偷看了一眼江聿,对方也慵懒地靠着椅背,双手交叠,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眼瞳沉静温和,只穿了一件蓝色衬衫,旁边立着一捧向日葵,独特的气质在这样的小巷子里显得尤为打眼。
凌晨四点,看不到海棠花,看石蜡树也不错。
“以后要记得吃早饭。”
话音刚落,一片叶子晃悠悠落到眼前,极像夏榆音手里的这一片。
——
目光从叶片上收回,他转头对上一双戚戚的眼睛。
暖黄灯光下变成棕色的、总是沉稳平静的一双眼睛,此时却轻颤着,长久地注视着他。
看得久了,总有种会就此沉溺的错觉。
在情感快要压倒理智的那一刻,夏榆音紧急叫停,移开了视线。
“做朋友还是可以的,但是……”嘴唇有些干涩,他艰难开口,努力措辞,“就不必了。”
“没关系,这次我追你。”
“……”
敢情完全没听进去。
江聿确实对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然按他的尿性,他们的关系就只能止步于“送早饭”和“谢谢”这层了。
不可以。
江聿平时飞速运转的脑子这个时候却一片空白,什么董事会什么姓宋的统统滚蛋,他只想着明天给夏榆音带什么饭。
带他翘班的那个凌晨,也只是想带而已。
他模糊着“喜欢”“好感”之类的字眼,只希望明天也能见到他。
“你不答应我没关系,送早餐还是要继续,”江聿低着头,把文件杵整齐,“不吃早餐不好。”
他又抬头,“可以吗?”
夏榆音不理他,站起来往前走。
他追上去,拦在面前,微微躬身。
“不可以吗?”
“……随你便。”
夏榆音彻底投降,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他。
衣服口袋在这时震动起来,夏榆音接起电话,江聿拉起他的手往路边安全的地方带。
“喂,爸……没在忙,你说吧。”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急躁,声音忽大忽小,讲话的时候夏榆音一直沉默着。
“知道了,但我现在走不开,而且他自己闯的祸为什么要我收拾烂摊子?”
“没钱,我也回不去。”
他摆摆手,无声制止了要靠上来的人,冷峻的脸色下憋着怒气,连眉头皱紧。
他很少真的生气,而且就算生气也是憋着记在心里,江聿见他这样,也皱起眉,想知道谁惹得他这么火大。
“你都五六年没回了——”
“五六十年我也不回。”
话罢,夏榆音挂断通话,头扭到另一边去迎着冷风吹,胸口浅浅起伏,后槽牙都咬紧。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我爸问我近况。”
“跟我说吧。”
夏榆音纠结半晌,终于叹一口气,走向长椅,再次坐下来,往旁边的位置拍拍,江聿见状,大迈步子上去坐下。
“是这样的,你记得我有个弟弟吧,他大学刚毕业欠了20多万赌债——现在还不上着急了,”夏榆音愤愤地挥着手机,“来找我要钱,还让我爸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