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不坠苦笑:“我当然知道。那东南西北,大方向总有吧?”
翻墨沉吟片刻:“大概是东西以南这个范围。你往那边跑一圈,我应该就能找到了。”
妘不坠沉默,开始思索将翻墨往那边丢出去找到破绽然后毫发无伤回来的可能性。
“你在想什么?”
那黑球中露出一双琥珀似的眼瞳。翻墨盯着她,嗅出一丝危险气息。
“我在想,”妘不坠唇角扬起,“它们应该不会出手打你吧。”
“你不会是想……”
翻墨心间警铃大作,迅速滚落化回原形,却被妘不坠一把拎起来,灵力轻轻一托,霎时远远飘去。
翻墨怨怨然:“下次不帮你了!”
“这气息……”
“管它是什么,都不是自己人!”
几人觉察动静,片语之间,已几招挥出。翻墨仓皇避过,却见又一道银光迎头劈来,锐不可当。
“完哩!”
砰!
炽风大作,遍身毛发似要刹那点燃。微睁眼,却见一道赤色印记挡在身前,妘不坠一笑:“不好意思啊,判断失误了。”
“你!”
翻墨气急:“我这老命经不起折腾了!”
“知道知道,我来拖住它们,你该干嘛干嘛去!”
妘不坠又挡下一剑,见缝插针挥袖生风,将翻墨一裹,顿时送去三丈余。
“拦住它!”
一双金钩朝翻墨击落。正至半途,赤光闪过,那人手腕一麻,金钩几乎脱手而去。妘不坠闪身拦至,双眉一锁,扬手倒挥,一道印记直击中那人面门,仰头摔去。
“老三!”
一人飞身接住,随即其余人又是诸般灵器裹挟各色灵力劈头盖脸砸来。妘不坠下意识要避过,又恐伤及翻墨,心一横,掌心赤光大盛,结印迎上。
耳畔清脆一阵响,那印记顿时爬满裂缝。炽盛气息混在狂风之中,将肌肤刮得生疼,两眼亦不住渗出泪来。
落下二人迅速赶上,一金一银两道灵力劈下,混在灼灼光芒之中。
只这刹那间,又听玎玎琅琅一响,那印记彻底破碎。妘不坠只觉眼前忽地一盲,瞬间倒飞出去,咚一声坠入江中。
一抹血色浮起,又转瞬被滔滔江水冲净了。
几人哪里肯等她缓神,乘势追去,五花八门功法砸下,惟恐她有一线生机。
妘不坠自知扛不得,不及五感恢复清明,果断向水下潜去。恍惚听得身后轰然巨响,余波袭至后背,鲜血刹那涌出喉咙,染得眼前一片血色。
她未曾停滞片刻,一味向江底躲去,直至抵达江底。刚一回头,眼前却闪过一道白光,旋即听得肋骨折断之声,伴随而来的是五感俱灭,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年。
妘不坠闷哼一声,残存一丝意识在避水咒散去前一瞬摸到那无影池前南绪所予传送符。其上符文忽亮,带她瞬间消失在此处。
竟然,落得如此狼狈么?
迷离惝恍间跌坠入草丛之中,两眼沉沉,心间混沌一片,只似下一刻便有好梦来寻访——带她奔去万顷星河间,奔去无垠春色里。
某一瞬妘不坠真想就此睡去,睡个千年万年,睡到日月寿终,什么三界四时生灵草木尘埃霜雪兴亡恩仇故人新友……再与她无关。
可是——不能。
发间一抹水色光芒亮起,随后染作赤色,钻入她额心。仿佛天尽头传来一声鸾鸣,唤得眼前明亮一瞬,竟恢复些气力。
不对,不是鸾鸣,是在那木牌幻境中曾听见的文鳐鸣声。
妘不坠睁开眼,勉力起身,倾出几丸药一并咽下,催动灵力快速炼化。
“她在那里!”
几人自是不饶,顷刻攻至。妘不坠双眉紧锁,飞身避过一击,不愿正面交锋。明烛归至手中,灵气蓊蓊,或是感知到她状态有异,自发出微弱铮鸣。
“竟然还能跑。追!”
妘不坠咬紧牙关,极力闪躲,翻找出一张分身符。终寻见一块碎石,尚可稍稍遮蔽视线,当即闪身而至,催动分身符,真身幻影霎时从石后飞出,各奔西东。
当初无影池下没用上的,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我们分头去追?”
“不,她虽负伤,我们分散开来也未必是她对手,莫要中计。无论如何,眼下她逃不出这大阵,追错了也无妨——走,追右边的!”
妘不坠心中叫苦,不上当也就罢了,还一猜即中,真是半点活路不给。
“姓妘的,这里!”
抬头,翻墨挂在不远处半空中,尾上缠着支笔,迅速在虚空间画了个圈,金光刺目。
妘不坠心下了然,纵身疾飞而去,一手护住翻墨,冷静捏诀,身侧赤光大盛,汇作红鲤模样,一跃撞向那金圈正中,滚滚炽风如潮水般四方拍去。
“拦住她!”
只稍慢下片刻,身后已斩来数道凌厉气息。妘不坠翻身险险避过,余波刮过小臂,顿时见了骨。
红鲤跃过那金圈,霎时爆碎开来。虚空之中隐约有一层限制破开,地面符文骤然大亮,边缘渐有自愈迹象。
方才那一击几乎用上全力,倘若就此愈合,一时半会儿恐怕再难破开。
眼下状态,滞留在此必是死路一条,唯一一线生机只在——
逃出去!
妘不坠主意已定,汇聚灵力凝护心印护于身侧,取几丸药压在舌底,不管不顾飞向那金圈之中。
炽盛灵力早已围堵在此,杀气浓烈万分。只怕换个寻常修士,要瞬间连人带魂粉碎在里边。
她一闭眼就冲了过去。
血肉之躯哪里经得住这般大杀招叠加?纵有灵力相护,骨肉一寸寸碾碎成泥,与衣衫粘黏,痛觉随之密密匝匝迅速缠遍周身,蹿上头顶——而后是长久的麻木,再也感知不到丝毫痛楚了。
爱恨俱无趣,生死从来轻。
幸好,神识反而愈见澄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