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一块碑,灰扑扑的色彩,简单地埋葬了人的一生。
碑旁长着一圈纯白的小花,细嫩的花枝撑开无暇的色彩,淋漓的雨水敲打在花瓣上,随着风,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好像在跟来人打招呼一样。
人一死,漫长的几十年就会被压缩成一个窄小的方盒,埋在至亲的记忆里,就像春天发芽的种子一样,忽然有一瞬间,就从土里冒出头来,悄悄生长,长成庞大的、足以支撑起另一段人生的大树。
叶薇尔不是那个被支撑起来的人,只是作为旁观者,完全看不出来墓中的人一生经历过什么欢笑、什么悲伤。
她无声地念了一遍碑上的名字:“依玫。”
听名字,似乎是个温暖美丽的女人。
叶薇尔从墓碑上挪开目光,窥了一眼莫莉,透过她沉静如水的面容,隔着血缘,与墓中的人有了一场不太正式的见面。
正打算收回目光,却被莫莉抓住了“尾巴”,略微尴尬地停在半空。
耳边,雅德念信的声音恰好停止,叶薇尔借此安静的空隙,收敛地清了一下嗓子,轻声说:“亲……嗯,莫莉,你不说点表达思念的话吗?”
说着,眼眸微微往旁边写了一点儿,余光里看见一个佣人接过了雅德念完的信纸,换上新的。
隐隐约约的人声再次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幕,同时落进莫莉和叶薇尔的耳朵里。
雅德的声音非常模糊,似乎是故意处理成这样的,不想让旁人听见她到底说了什么。
而叶薇尔的反应正是百分百合了她的心意,一个字也没听清。
叶薇尔只是心想着:一般在墓前说的话,来来回回都是一个意思。
她就挑了个最笼统、也是最有可能出现在信里的内容。
可惜,最靠近正确的答案反而是错的。
莫莉瞥了眼雅德手上泛黄的纸张,没戳穿叶薇尔浮于表面的遮掩。她不是第一次陪着雅德来此看望母亲了,纵然是个有意隐瞒的秘密,数次从她眼前经过,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该注意到了。
雅德所念的,只是日常生活的“流水账”,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不论重不重要,她都写在了信纸上,把自己度过的平生,仔细地告诉母亲。
仿佛这样一念,她们就见证过彼此完整的生命,也相伴过终生了。
旁人乍一听那些无聊的琐事,大概很难和“思念”二字联想到一起。多半会觉得念信的人是孤独寂寞了,攒了一堆漫漫无趣的时光无处分享,非要在已逝之人的墓前,对着不会回应的死物才能倾诉衷肠。
这样的情意,大概……
莫莉的思绪一顿,看向叶薇尔心不在焉的一张脸,微微沉了一口气,心说:像叶薇尔这样的吸血鬼,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信纸上的秘密。
莫莉扯了一下叶薇尔的衣袖,把这只无知无觉的吸血鬼拉到一边,在母亲的墓碑前留出了更多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