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对与齐禾有关的事反应那么大,不仅因为曾经的交情,更是由于不可磨灭的愧疚,如果自己再用心一点,再警惕一点,也许就不会……
如果说此前她所做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一生不那么平庸,那么在此之后又多了一个报仇的目的。
“你要落欢草干什么?”马上到镇上了,已经能看见稀疏过客来往,柚绮问道,“只是为了破案?不,你早就知道真凶,为什么还执着于这个?”
“那是她的遗物,也是贯穿二十几年的‘帮凶’,要是等一切结束后我还侥幸活着,能因它而死,也算有意义。”蒋书杏从不避讳死亡的话题,她憎恨这个像疯了一样厚此薄彼的世界,早活够了,从小就是。
“你还恨齐史?”
“他不值得我恨,我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一个永远都只想维持现状的人不适合成为我的同伴。”很淡漠的诉说。
生死看淡的人从不会浪费时间去恨别人,她找了半生的同类,不断重复得到又失去的过程,或许悲怮,或许愧怍,但她从未停下脚步。
从始至终痛不欲生,钻牛角尖般独自陷入自我折磨的循环里的人,只有齐史一人。
柚绮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一个习惯逃避的人是不会相信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的说辞的,他只会把这一切归咎于凶手的狡辩。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十六年前就做出的选择。
无人能更改。
镇上一切如旧,昨晚的天翻地覆没有影响街市的热闹景象,唯一的不同便是无人的角落里多了一队抬棺材的队伍,但既无亲属随行,也无唢呐相送,几个头戴白巾的人静悄悄地穿过僻静处,将不知是否装了尸体的棺材抬进无人区。
三人默契地跟了上去,踏上熟悉的山路时,蒋书杏简洁道:“齐家祖坟。”
棺中是谁不言而喻。
柚绮以为齐史会大张旗鼓地为她安葬,又或者暂时藏起来等翻案后再做处理,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和几年前那个被骂“心狠手辣”、赋予了满身罪名的她一样的待遇——
秘不发丧。
几人远远地跟着队伍到了目的地,那里早有一个披麻戴孝的人在挖好的大坑旁等着,两方汇合后仍是死气沉沉,只将棺材放入坟坑,一言不发地填土。
齐史将篮子里的花果、蜡烛和纸钱一类的东西尽数摆上,点燃纸张,风卷火星,灰飞湮灭。
“阿禾,哥哥给不了你太多,只希望你能在那边过得好些,你别惦念家里,有我呢……你不会白死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给你陪葬!”说到最后,一个字比一个字咬得重。
偷偷摸摸的三人躲在树后,柚绮鬼使神差地瞥赵祭一眼,后者像没听出来对方指的是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等一切就绪,帮手陆续下山,齐史颓废地坐在新起的坟包前,六神无主地用树枝翻着烧尽的纸灰。
他不是第一次放狠话,但从没有实际行动,这几年跟赵祭见面的次数也不止一两次,可每当他想讨债时,心里总会有个声音说——
“你豁出去了,家里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没有绝对的证据前,贸然动手讨不了好,还会连累家人。
反反复复的瞻前顾后让他泄了气,于是一咬牙就当不认识这个人,眼不见心不烦,总能好受些。
本来他已经打算让这件事跟着妹妹一起永远入土,可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齐禾的尸体再次暴露于众人面前,甚至跟当初死时一模一样。
身首异处。
齐史昨晚回家后也不敢告诉父母,便独自在后院角落里守着妹妹的尸体走了一晚的神,一直到天明被初升的太阳惊醒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了错。
昨晚那样明确的形势,他却还是选择了逃避,连朝赵祭挥一拳的勇气都没有。
这错不是指事情的方圆黑白,而是性格懦弱的日复一日,毫无长进。
今日瞒着爹娘将齐禾二次下葬,齐史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使无法做出最根本的改变,他也想有一次任性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