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裴业惜字如金,嗓音温润。
兰云英怔怔地看着裴业。
他的眼睛映着她的脸,仿佛他要的不是鱼羹,而是无法言说的——
云英撇开视线,让桂圆盛鱼羹。
桂圆纵是对这姑爷有千分万分的不满,但她听娘子的话。
卫霄注视裴业的神情,眉目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
……
是日清晨,琼华院的小丫鬟早早地洒扫完庭院。
这厢,兰云锦坐妆台前,玉蝉给她梳发。
云英亦在房内等着,巳时乘车去皇宫赴宴。
玉蝉拿着雕花象牙梳,本要问娘子想梳哪个发髻。
她忽生彷徨,扭身看一眼云英的发髻,笑问:“今儿个赴宴,五姑娘和娘子不若换个新鲜。”
云英笑道:“怎么换新鲜?”
“桂圆给娘子梳头,奴婢给五姑娘梳。”玉蝉说,“奴婢近来琢磨了新发髻,适合五姑娘,后两日姑娘要回洛阳,奴婢怕没机会给姑娘梳头。”
桂圆唉一声,说:“呸!说这不吉利的。”
“咱们是要重视些这宴会,我今日给娘子梳头,手都是抖的,正犹豫给重新梳呢,横竖你手巧,那就换换吧,我给四姑娘梳——只求四姑娘不嫌我手拙。”
兰云锦迟疑着,然玉蝉话说出去了。她最是知道桂圆的性子,她若不许,又要委屈。
“几日不见,桂圆学会自谦了。”兰云锦笑吟吟道,“我何以嫌你手拙,你给妹妹梳头,我哪次不夸你的?”
桂圆说道:“有娘子这句话,奴婢就大胆上手了。”
玉蝉遂愿,摘掉兰云英的发簪。
乌发垂落,玉蝉瞥向镜中,女子姿容娴雅,抹有明媚胭脂。
她的手禁不住颤抖。
五姑娘和娘子恍若魂魄一体。
癸水对得上日子,就连这头发、姿容也毫无二致。
这是错觉?巧合?
绝不是。
她给娘子梳了十余年的发髻,饶是偶尔恍惚认错娘子和五姑娘,可日日贴身伺候着,起码寻到过娘子不同于五姑娘的痕迹。
眼睛、耳朵能骗人,这双手骗不得人。
但又怎么会?
娘子怎会和五姑娘行荒唐事!在这婚姻大事犯糊涂。
玉蝉回忆出嫁前夜,五姑娘在娘子的房里啼哭,娘子关严房门,让她们去歇息,之后,这一幕幕,是从哪处开始有的差错。
娘子怎会跟五姑娘换亲事……换夫君!
五姑娘又怎会把娘子的性情学得淋漓尽致,那样的耐心,沉得住气。
玉蝉满腹的疑惑,她极想驳回自己的推断。
她是兰府养的奴婢,若娘子果真跟五姑娘交换身份,她也该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帮她们隐瞒。
若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结果是好是坏,要如何收场?
铜镜模糊,云英瞧不清楚玉蝉的反应,便问她学的什么发髻。
玉蝉笑着回云英,“名字还没起,等娘子看了,给奴婢起一个。”
须臾,她和桂圆一齐挑发簪、补妆粉。
约莫着时辰,姊妹出厢房,挽着夫君,乘马车赶去皇宫。
***
宫门大敞,朱轮华毂有条不紊地驶行。
春日宴设在麟德殿,侍女引路,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得见宫殿的影子。
同行的有长安城的仕女郎君,也有贵妇官老爷。
皇后娘娘办席的初衷,就为给肃康帝解闷。
她下的帖子,大半是送去士族的府邸,要其年轻的娘子郎君到宫里作诗联句,品尝御膳。
入殿,殿顶是镂空的,日光稀稀疏疏地照着地面。
兰云锦随卫霄落座,云英则在他们的右手边。
一双夫妻自是引人眼目,识得卫霄的郎君到他面前道喜:
“长旸,今日我要与你多吃两杯酒,你可别躲我。”
卫霄说:“几时躲过你的酒。”
那郎君畅怀笑笑,称兰云锦一声嫂子。
这殿内的交谈声甚小,高台的龙椅空着,直等帝王驾到。
倒是兰贵妃先到坐席,她见了兰云锦姊妹,欣喜地让二人去她跟前说话。
“那么,你便是云锦。”兰贵妃盯着这对姊妹许久,染朱红蔻丹的指甲对着兰云英,笑道,“你从小活泼嘴甜,逗祖母开心,每回新年府邸的女娘拿的压胜钱只一两吊,你却能拿一箩筐呢。”